一位企业重整法官的自述

“企业都有生命规律，生命周期。一旦出问题，债务‘病毒’是会迅速蔓延的，亟需形成一个清理的航道。”温州市瓯海区法院副院长叶建平近日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时说。

这名温州不良资产处置环节的主力法官，目前参与集中处置当地破产重整业务已两年了。不管企业还是地方政府，都希望叶建平能妙手回春——留下问题企业的核心价值部分，快速剥离问题企业债务，维护社会安定。

“如果不把债务给卸下来，很难东山再起。即使在执行中，债务利息还在加倍增长，债务的化解和退出需要一个有效和快速的机制。” 叶建平说。

星球包装“重整实验”

官方定性“温州局部民间借贷危机”引发的债务，与后来和上海、杭州等城市曝出的担保链危机类似，民营企业出现问题后，涌到司法口处置的时间节点则显得延后，集中在2012年。

瓯海是温州市区的三区之一，2012年，区内法院受理各类破产重整案件8件，受案标的额18亿元，是过去10年总受案数、总标的额的2倍及21倍。

这是个惊人的数据。在严峻形势下，瓯海法院“吃螃蟹”，探索破产重整司法之路，尤其是震动全国的信泰集团的“起死回生”式重整。

实际上，2012年危机后第一家被法院裁定采取重整的企业，是浙江星球包装有限公司（下称“星球包装”）。一名最终收到星球包装总计500万元债务偿还的债权人称，虽然比出借还有差距，但起码比星球债务风波发生初的预期高多了，重整后的星球包装又投入到生产，虽然前途未卜，但终究“活了”。

这家公司在2012年5月因严重亏损、资产不足以清偿全部债务为由，向瓯海法院申请重整。

一名参与温州危机处置的小组成员说，当时被列入重整范畴的企业，一般经营业绩优良，多为因互保陷入危机的企业。

星球包装重整计划申报后，温州中院采用电脑摇号公开指定当地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作为管理人，并要求债权人申报债权。星球包装的负债额最终被认定为8330万元，其中涉及民间借贷6000多万。

星球包装成功重整，主要是有出资人入股。经过艰苦谈判，新出资人为星球包装注资3800万元，换取100%股权。

“这笔钱是专门用于还债的。”叶建平说，星球包装恢复生产所需的资金，出资人还要另外注入。

相关数据显示，星球包装总额近2400万元的有财产担保债权与税款债权得到全部清偿，普通债权的清偿率达16.44%。叶建平说，如果没有新的资金注入，采取直接清算，普通债权的清偿率则只有3.08%。

被忽视的破产法

“实际上，法院介入的企业重整，主要充当的还是依法施行监管。”叶建平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整个重组过程，不仅法院内部有专门团队，地方政府及各监管机构也会成立清算组介入，比如人行、银监、税务部门等。

根据叶建平掌握的资料，中国的破产制度在现实生活中应用非常小。1989年到去年底为止，全国法院受理的破产案件8.5万余件。“我们去年受理31件，办结24件，全国是1998件。”他说。

上世纪80年代开始试行企业破产法后的多年，全国法院只办理了不到10万件破产案件，同时，全国办理的民商事纠纷多达600多万件，两者极不对称。

受传统观念等因素影响，很多企业主对破产法存在不少认识误区和偏见，去年局部民间借贷风波出现后，温州一些企业主并未选择破产之路，而慌忙跑路，导致连锁负面影响发生。

叶建平认为，星球包装破产重整成功审结，告诉大家及时申请破产、依法受理破产，能够最大限度地保护债权人、债务人及社会的利益，包括强制性停止低效经营，避免更多社会损失。

一旦企业重整，债务将停止计息，避免债权扩大。一次性清理所有债务纠纷，避免多重讼累。可以撤销六个月内的个别清偿行为、一年内的偏颇性清偿（优先清偿给个别债权人），宣告不正当处理财产的行为无效，避免不公平清偿；可以追回财产包括侵占、挪用的财产，防止财产随意流失，并可追究相关人员的法律责任。

星球包装的重整过程，让温州示范性的重整形成了一套比较规范的清偿措施。计划提出对企业应收账款的追加清偿方案，即星球包装如还有应收账款，这笔钱收回后也将用于清偿。同时，管理人履行追收、监督等职责，对在破产申请受理前6个月内发生的个别受偿予以撤销、追回处理，其中有人提前从星球包装拿走一笔数额为5万元的欠款，这笔钱已被追回。

然而这又是一对矛盾体，为防止一些企业借“重整”躲避债务，法院对最终裁定是否启用重整的设置由简及繁。

信泰重整“波形”逻辑

温州信泰重整案，是温州法院到目前受理的涉及人数最多、金额最大的企业合并重整案。

瓯海法院在2012年6月裁定批准信泰集团关联企业合并重整计划，意味着历经8个月的合并重整案正式结案。

“事实上，信泰重组之际，债权人对其鞋革市场寄予非常高的期望。”一名债权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然而鞋革市场从组建至今，与期望差距较大。

对此，有参与重整的法院人士认为，企业重整过后的核心价值走势，也受市场主宰。“新生机体的生命也是有期限的，由此，重整后的企业难免发生再次的危机。”

与星球包装不同的是，信泰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重整案例。

该合并重整计划采用“债权调整+股权调整+营业调整”的方式进行。根据债务人现状，通过重整和剥离，保留优质的信泰集团作为市场主体，其他企业以适当方式逐步退出市场、处理不良资产，逐步剥离相关对外投资，整合债务人原有眼镜生产优质资源拟引入新投资人合作重整营业。调整利用债务人土地资源区位优势“退二进三”，开办皮革鞋料市场。

重整计划执行过程中，又形成了多重清偿措施。

债权人还可通过协议的形式选择与原股东或其他债权人以股债挂钩、股权质押、委托持股、联合持股、转让股权等方式实现权益。

至信泰第三次债权人会议，管理人共受理债权申报616笔，申报债权总额42.9亿元，并主动审查了劳动债权，经核查确认无争议债权24.5亿元，预计债权7.88亿元。

草案显示，通过重整，债务人的特定财产、职工债权、税款债权组、供应商债权组、信泰光学债权组的清偿比例为100%，而其他普通债权将实现25.06%的清偿率，并通过现金偿还、店铺抵债权、债权转股等3种方式清偿。

重整中，如何平衡焦虑的债权人？这显然需要发挥司法公平的原则。信泰重整草案显示，截至5月13日，债权人共申报债权616笔共计42.9亿元，最终法院确认债权仅24.5亿元（含担保债权等）。（编辑 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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