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的转化

对于复杂的人性而言，无论乐观还是悲观，作家似乎都不那么客观，而他们写作的价值往往在于，揭示了善恶之间的转化永远伴随痛苦，只不过有一些痛苦值得，另一些则只能带来更大的痛苦。

有句套话叫“善恶只在一念之间”，好像电光石火地动一动念头，人就可以十恶不赦或者立地成佛了。这无疑是一种比较唯心的说法，或者说把从善到恶、从恶到善的过程看得太过轻巧了。在人的行为层面与社会层面，善恶之间的转化往往要经历一个层层递进，相对漫长的过程。

荆永鸣发表在《芒种》杂志上的中篇小说《淘宝》讲述的是一个人如何从“善”被逼向“恶”的过程。乡下来的洗车工吴佐原本是一个厚道、勤快的小伙子，但却一不留神喜欢上了一个他不该沾染的爱好：研究古玩。一次小小的低买高卖让他十分得意，但也不经意之间陷入了“行家”布下的圈套。终于，吴佐禁不住诱惑，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外加举债买下了一个“康熙年间的瓷箭筒”，被人坑得一贫如洗。小说的后半部走向了一个阴差阳错的巧合故事，骗子卖给吴佐的箭筒恰恰是真的，不免后悔不迭，但和惩恶扬善的童话故事不同，荆永鸣在结尾展示了人生的残酷性：吴佐虽然羞愧难当，但也终于放弃了对良知的坚守，抛下因他而蒙受损失的老板跑掉了。一般写作古玩收藏题材的“门道小说”时，作家往往会将精力放在对各种知识敲门的如数家珍的介绍上，但荆永鸣却反其道行之，坚持将人生的起伏与人性的蜕变作为写作的第一要义。

尹学芸发表在《长江文艺》上的中篇小说《大宝生于1971》所讲述的，就是一个从“恶”到“善”的转化过程了。在这篇极其另类的“动物小说”里，人性恶仿佛是一个先天的背景环境，因为饥饿和贪婪，父子、兄弟之间都充满了赤裸裸的倾轧，人对动物的虐待更是令人发指：打狗队在乡间横行，誓言要将全村的狗屠杀干净，人吃掉无用的老狗后，甚至会拿老狗的肉去喂小狗……但在少年马三与小狗“大宝”之间，还是产生了互相依赖的感情。为了喂养“大宝”，马三宁可自己饿肚子，打狗队围剿“大宝”时，又是马三将它藏在了富农的家里躲过一劫。但纯真的情谊终于被成人世界的残酷逻辑摧毁，在故事的结尾，“大宝”终于成为了打狗队长的盘中餐，而马三也因此陷入了疯癫。恰恰因为悲惨的结局，马三从“恶”转向“善”的过程才成为了小说中宝贵的亮色，而将他那一点人性唤醒的，竟然是一条狗。

善心与恶念都可以引而不发，但行善和作恶一旦成为事实，人就在世间刻下了痕迹。对于复杂的人性而言，作家无论持乐观还是悲观的态度，似乎都显得不那么客观，而他们写作的价值往往在于揭示了这样的道理：善恶之间的转化永远伴随着痛苦，只不过有一些痛苦是值得的，另一些则只能给人们带来更大的痛苦。(编辑 可意 李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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