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碰到的库尔德人

这位老者指着店里伙计说，他也是库尔德人，叙利亚难民，我给他工作。这有点触动我，作为温州人，我能够理解那种乡情之谊。

我们在土耳其旅行时，伊拉克战事正酣。此次战事中，库尔德人表现让人侧目，在东北部抵挡住了IS的进攻，在最近的拯救雅兹迪人（Yazidi）的战役中，再显威力，甚至在美军配合下，夺回了军事要冲摩苏尔大坝——而我对库尔德人的关注早开始了。

在英国，我最喜欢去的理发馆，老板是土耳其人，师傅是库尔德人，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者比前者帅出一整条长安街。我总结库尔德男人的外部特征，特点大致是帅，基本上络腮胡子，头发和胡子黑油油，据考证他们与伊朗人其实同源。

凭着这土库外貌之辨，在土耳其我可以很快判断一个人是土耳其人，还是库尔德人，八九不离十。在伊斯坦布尔的索菲亚大教堂外，我碰到一个和善的本地人，他英语不错，说听我们口音是英国来的。我很好奇，他说自己也在英国待过。他大概本意是想推销地毯给我们，不过人还客气，我就和他聊了一路，最后到了教堂门口，我说我们要排队进去了，时间不多，不如给我一张你的名片，我下次再去拜访。他也不强求，就留了一张名片。我没去拜访，但地毯的事情就留在我心里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用自己的土库之辨，来猜人打发时间。有次参观，两位导游都是库尔德人，表兄弟，英语很棒，风趣幽默。我们聊得挺好，最后，我忍不住和他打听羊肉串的事情。

事情这样的，在英国这么多年，我一直纠结于一个问题：为什么英国的土耳其外卖店没有卖中国样子的烤羊肉串？中国烤羊肉串，是小块肉串起来，一次吃个四五十串，大快朵颐。土耳其烤羊肉串，叫Shish，一块肉大概有四块麻将牌大，一串上就五六块，一般一次就吃一串，极不尽兴。就这个问题我请教了导游，他说，晚上我带你去一家，我哥们儿的。

晚上去了。这位哥们儿家的肉串确实有中国制式的，可惜只有牛肉的。我基本满意，又发现他也是库尔德人。回旅馆路上，我细数着近日见过多少库尔德人，我们经过一家土耳其地毯店门口，去自动柜员机取钱。走回头路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句“Excuse me”。

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着清爽白净老者，年纪约六十出头，很西方人的派头，精干，看得出年轻时候的风流眉目。根据我的土库之别面相术，他应该是位库尔德人。我直接说，我没有买地毯的预算了。他说没关系，可以来看看。也许是受了伊斯坦布尔那位库尔德人的暗示，我们就进去了。

他英文不错，让我有一种与文化人聊天的感觉。他的家乡有一种两眼睛颜色不同的猫，没想到他居然也有一只，说是故乡带来的。这位老者指着店里伙计说，他也是库尔德人，叙利亚难民，我给他工作。这有点触动我，作为温州人，我能够理解那种乡情之谊。

我们进了店，接下就是土耳其买卖地毯套路：上土耳其茶、抛开地毯，展示不同款式，我们渐渐进入了讨价还价的阶段。他说，自己做地毯生意已经25年，如今地毯店已经很难拉到散客，游客都被旅游公司打包送到地毯工厂，他们这些传统地毯店处境很艰难。我姑且不去想这是否是讨价还价之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却让我浮想起一位翩翩少年，不知愁滋味，却在人生中途之后，尽量维持自己的体面，又感到大势已去。但他谈钱谈生意的方式，有一股沉着的气派。

最后我们给了一个价，他接受了。他说，过去两周唯一成交的地毯生意，刚好又是八月份第一单。晚上回家路上，一直主持砍价的太太对我说，如果今天我们不买了，这位先生会很郁闷。我微叹道，是啊。心里告诉自己，也许没有买到世界上最便宜的地毯，但是我给了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价格。祝他生意兴隆。（编辑 可意 李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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