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成为韩国游客自拍胜地的新桥(Puente Nuevo),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中描述的法西斯主义者被抛尸埃尔塔霍峡谷的情节,就像一个血腥的遥远旧梦。事实上,这个城市尖锐得必须要以性命相搏的冲突史,可自西班牙内战一路向前追溯……
导读
行走于成为韩国游客自拍胜地的新桥(Puente Nuevo),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中描述的法西斯主义者被抛尸埃尔塔霍峡谷的情节,就像一个血腥的遥远旧梦。事实上,这个城市尖锐得必须要以性命相搏的冲突史,可自西班牙内战一路向前追溯……
名字是带有魔力的。在摊开的西班牙地图上,我的手指缓慢地划过那些陌生的名字,脑海中浮现出白衣飘飘而又肤色黝黑的摩尔人行走在奢靡的宫殿与庭院的身影。我无法抵御这种侵蚀到骨子里的历史浪漫主义。
8个月后,我的双脚踏上了这片旧称为安达卢斯(Al-Andalus),无论面对酷热还是苛政,都从没真正屈膝的土地。
阴影之中
这是一座需要阴影的城市。在35摄氏度的高温下抵达塞维利亚时,我的心中便如是作想。
走在灿烂得如漂白剂般的阳光之下,热空气扭曲了视线,无论是塞维利亚大教堂那高达104米的纪拉达塔(Giralda),还是在市中心北部那看起来就是巨型白蘑菇的都市阳伞(Metropol Parasol),都如海市蜃楼一样漂浮在视线里。只有当我拐过那些弯曲的街巷,躲进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时,这座城市隐藏的层次感方露出蛛丝马迹。
位于迷宫般的圣十字区,教士医院(Hospital de los Venerables Sacerdotes)是绝佳的例子。这座建于17世纪的教士宅邸,乍看之下只有平淡的庭院,绿意将街外的酷暑隔绝,但似乎并无更多值得久留的理由。直到我发现,在二楼回廊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居然隐藏着一个边厢,自这里能从高高在上的管风琴角度,隐秘地窥视一个紧紧相邻的教堂。这是为了监视敌对的家族,还是为了女眷能更低调地接近信仰之源?
在记忆府邸(Casa de la Memoria)这一饱受赞誉的佛拉门戈胜地,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但是舞者颤抖的面容与歌者苦涩的唱咏,揭开了这座城市仍然存活于回忆中的伤疤。作为安达卢斯的第二个都城,塞维利亚见证了穆斯林与天主教君主间最残酷的一次攻防战,在后者再次征服塞维利亚后,原本受到包容的犹太商人与伊斯兰知识分子只能生活于这座城市的角落里,用处处让人联想起宣礼塔唱经的歌声和充盈着力量的舞姿表达心中的苦痛,从而灌溉出佛拉门戈中情绪最为哀伤的流派Solea。
权力建立又再崩塌,来自殖民地和奴隶贸易的金银如今也散去无影踪,但这座城市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在塞维利亚王宫(Alcazar),时间仿佛停滞于穆斯林君主拈花而行的那一刻。王宫巨大的花园中,棕榈树如神祗般参天而立,马蒂莲在幽暗的水池中等待着自树荫泄漏的一缕光华,在鸢尾盛开的小径上,静静流淌着清冽的泉水,仿佛创世之时,便蒙受福荫。
在来自沙漠的穆斯林游牧王族眼中,花园本就是绿洲的升华,是现世对彼世拙劣而又谦卑的模仿,像我这样的众生,只能在花园中想象那无法描述的华美。
边陲与洪流
离塞维利亚不过一个半小时火车行程的加的斯,位于蔚蓝的光之海岸(Costa de la Luz),清凉的海风不但驱散了暑热,也几乎让人忘记了这座欧洲乃至西方世界最古老城市曾经历的风刀霜剑。更何况,白色房子加上白头浪冲刷的崎岖海岸线,投射出满溢的北非风情,不可能有人在这里思忖忧愁。
我选择在El Faro认识这段海岸线:毕竟,从广州人的角度看,还有什么比一家盛名不坠的老牌海鲜餐厅,更能让人了解一座海洋城市的物产与文化?用西服与蝴蝶结武装起来的侍应生,眉目间流露着精明,却又以老派的绅士味中和了可能会让人不悦的势利感。他推荐的是黑线鳕,配以蛤蜊、鲜虾仁,以罗勒汁慢煮,其味道满足了我对一道昂贵菜式的所有期望。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以一种极其生活化的态度回应着这片丰饶而又凛冽的海岸。无论是在自卡勒塔沙滩(La Playa de la Caleta)前往圣卡塔丽娜城堡(Castillo de Santa Catalina)的防波堤上无惧惊涛拍岸的钓鱼者,还是在加的斯市场上那让人惊异的剑鱼头买卖,概莫能外。
这种沉静而又理所当然的态度,与该区域动荡的历史或许不无关系。加的斯省遍布一个个名字以“de la Frontera”为后缀的城镇,此乃“边境”之意。名字带有该后缀的城镇,都是当年穆斯林与天主教争夺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过程中,双方不时变动的边界上之重要据点。
高踞于两侧都是悬崖的山脊之上,加的斯60公里外的阿尔科斯(Arcos de la Frontera)是自11-13世纪“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间中幸存下来的典型安达卢斯白镇(Pueblos Blancos)。受到早期统治者摩尔人的审美影响,城镇中的每一栋房屋都拥有白得耀眼的墙壁,彼此组成阿拉伯式既狭窄又迂回的巷陌,反射着烈日的光芒。然而,小镇中心最高点的教堂,却又是重新征服此地的天主教君主刺入穆斯林西班牙的一根长矛。
在气温高得无法外出的下午,我坐在阿尔科斯国营古堡酒店(Parador)的阳台上,望着脚下那又直又高的峭壁,教堂报时的钟声响彻山谷。在烽火年代,每当穆斯林企图重新夺回阿尔科斯时,教堂的钟声便如今日般响起,并一直持续到战事结束。
千年沧桑过后,这片大地似乎更加静默。距离阿尔科斯两小时车程的龙达,在高温炙烤下的斗牛场几乎空无一人。无数英勇的斗牛士与愤怒的公牛都曾喋血于黄沙之上,但在斗牛季的间隙里,这里只有偶尔的快门声打破沉默。
行走于成为韩国游客自拍胜地的新桥(Puente Nuevo),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中描述的法西斯主义者被抛尸埃尔塔霍峡谷的情节,就像一个血腥的遥远旧梦。事实上,这个城市尖锐得必须要以性命相搏的冲突史,可自西班牙内战一路向前追溯。在天主教势力重新征服安达卢斯后,群山环绕的龙达,成为不愿彻底屈服的穆斯林最后的避难所。面对天主教君主的不断收紧控制,龙达的穆斯林领袖Al-Fihrey揭竿起乱,混战过后,却又最终引发西班牙全境对穆斯林的彻底驱逐。
自新桥沿深达百米的峡谷而行,被繁茂的松树和杜鹃掩映的摩尔王府(La Casa del Rey Moro)就像一个只适合自远处用想象力填充的秘密宝盒。它的名字诉说着龙达还是独立的穆斯林王国时的旧事,如今王侯远去,大宅残破,留下的是能俯视河谷的悬崖花园,以及能直抵河谷底部的银矿石梯。行走在幽深空洞又刻意让人失去方向感的石梯里,我依稀窥见那些自岩层中开凿后被蔓藤覆盖的监视孔与箭孔,于无法抵御的时间洪流之前,坚持着无望的万般算计。
记忆的血脉
在科尔多瓦被天主教堂穿心而过的清真寺,我试图想象这座仿佛漂浮在梦境中的建筑还是完整的清真寺之时的模样。开端于西班牙西北部与大西洋接壤的天主教残余地区,这场对西班牙的再征服在六七百年间不曾止息,最终将全盛时期占据伊比利亚90%以上土地的穆斯林政权推翻。但那些扎根于记忆与血脉中的阿拉伯因子却无法根除,在这座以庭院和繁花闻名的穆斯林哈里发国旧都,柑橘与柠檬树依然硕果满枝,盛放的月季依然为庭院铺上华美的紫红色,锦鲤依然无忧地在洒满绣球花瓣的池水下畅泳。
在比亚纳宫(Palacio de Viana)的12个美感迥异的庭院里,那股延续千年的气息在无人时分强烈得好像能穿透花式繁复的摩尔式瓷砖。穆斯林从未离去,他们的艺术,他们的植物,他们的音乐,他们的食物,无一不渗入到这座城市乃至安达卢斯的每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
证据?即使是西班牙权倾四海的天主教君主费尔南多与伊莎贝拉(正是他们资助了哥伦布的远征,将西班牙带上西方世界的顶峰),也只能在罗马和阿拉伯统治者宫殿的遗址上兴建自己的城堡(Alcazar de los Reyes Cristianos)。
这或许是无法言语的土地宣示自身强大意志的最佳方式。
◆路标
+5月的安达卢西亚已经踏入盛夏,雨水稀少,万里无云,请备好防晒油并随时补充水分,防止中暑;
+跟随西班牙人的作息出行是最聪明的做法,这意味着在下午2点到5点间这段最炎热的时间里,应安排更多的室内活动,无论是吃一顿漫长而丰盛的午餐(安达卢西亚凉汤、牛尾以及橘子杏仁鳕鱼沙拉,选择实在太多),还是在阿拉伯浴室中一边浸浴一边享用薄荷甜茶,都是聪明的选择,别担心,很多景点都会午休并在傍晚重新开放,记得查询清楚开放时间;
+每年5月中旬科尔多瓦都要庆祝持续两周的庭院节,如果你想观赏免费开放的美丽庭院,建议避开周末,也避开老城游客最集中的区域,前往更远的市区北部,除非你特别喜欢拍摄陌生人挤在一起的方寸之地;
+除非自驾,否则大部分的安达卢西亚白镇都只能乘公交车抵达,事先查询好路线和时刻表非常重要。(编辑 马红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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