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0月19日，美国总统选举最后一场电视辩论终于在拉斯维加斯落下帷幕。这场被称为“终极之辩”的对决，依旧缺少政策议题方面的“创新”，而是将尖刻攻击进行到底。三场总统辩论，三轮喧哗与骚动，成为本届美国大选乱象的集中展示。此次美国大选看上去就像是一场闹剧，世人看到的不是一群“上帝的选民”，而是一群尔虞我诈、利欲熏心的政客。大选乱象十分明显地暴露出美国选举体制的局限性，加深了美国选民的对立，造成了美国社会的分裂。
11月8日美国大选投票日即将到来，特朗普和希拉里将迎来“巅峰之战”，美国民众不得不在“20世纪以来最不受欢迎”的两位总统候选人中选择一位。
201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充斥着低俗、抹黑、相互攻击，本应以政策议题为焦点的电视辩论几乎都沦为骂战，维基揭密网站爆出的种种黑幕、丑闻也让人不禁质疑自我标榜为“民主典范”的美国总统选举制度是否存在弊端。
美国总统选举是否遭到大财团和政治权贵的暗中操纵？美国普通选民是否丧失了意见表达的权利？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就美国总统选举相关问题对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刁大明、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李庆四进行了采访。
党内选举存暗箱操作
《21世纪》：按照美国《弗雷斯诺蜂报》6月6日的说法，特朗普和希拉里是“21世纪甚至有可能是20世纪以来最不受欢迎的两位总统候选人”。美国两党为什么选出这样两位总统候选人？
刁大明：两党的情况有一定区别。民主党这边显然是乏善可陈的，希拉里的强势存在导致了其他参选人没有机会。共和党最初有17个参选人，创下主流政党参与初选人数最多的纪录。但整体来看是一盘散沙，党内建制派内斗、内耗太大，以至于没有一个人能够实现有效的党内整合。在这种混乱、内耗的状态下，共和党没能有效地应对选民的需求，结果让特朗普这样的极端主张派出现。
李庆四：初选机制使得选民的投入力度不够，民意未能充分发挥出来。很多中规中矩的参选者也在初选中被淘汰掉。桑德斯在政治上突然崛起反映出民主党内部的分裂，民主党上层精英和既得利益集团的融合、利益的绑定越来越密切，普通老百姓和大学生比较欣赏桑德斯，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走这么远。从共和党阵营来看，布什家族倒戈、共和党大佬纷纷谴责特朗普的极端言论，都反映出党内的分歧。最后选出的两党总统候选人的支持率都不超过50%，可以看出他们的不受欢迎程度，这对于民众而言的确是件很遗憾的事。
《21世纪》：在初选阶段民主党高层打压桑德斯，特朗普也一度遭共和党内部建制派打压。两党候选人的选举过程是否存在暗箱操作？
刁大明：美国目前这种各州选民参与的初选制度是从1970年代开始的。但在这个过程中，尽管民意看似得到了较多的表达，但其实政党权贵、政治精英的作用仍十分明显。比如，各州初选的门槛、投票方式和时间大都由政党大佬决定，其中操作空间是很大的，也就是说，建制派政治精英能在很大程度上操控民意。所以，初选中打压桑德斯这种做法在美国的政治语境下并不意外。
特朗普的问题在于是否被共和党接受，他本身和传统共和党在理念、整个竞选风格、代表的利益上都有巨大差异。所以，他始终和共和党的主流派若即若离，5月初确定提名之后，他去国会山去拜见一些党内的高层、精英和一些长老级的人物，实际上是想寻求共和党主流派的一些肯定。但后来发现这种做法可能不利于他进一步的竞选，因此做了一些调整。最近“录音门”曝出之后，明显可以看出主流共和党势力对特朗普的这种微妙支持出现了塌方式的回调。
社会产生巨大分裂
《21世纪》：如何看待两党总统候选人相互抹黑、谩骂攻讦的现象？
刁大明：这样的负面选举在美国选举历史上并非新现象，但通常情况下只是在选举的最后冲刺阶段，如果两党候选人差距非常小，某一党的候选人才可能使出一些绝杀，比如负面选举等等。但今年这种负面选举可谓比比皆是，虽然电视辩论还是以政策议题为顺序展开的，但基本上充斥着各种互相抹黑。比较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次选举的结构，本身就是两个“最不受欢迎”的候选人的对决，两人都有不同的丑闻，所以也为对手的负面攻击创造了很大的空间。
当然，也有一些本质性或必然性的原因。金融危机以来，甚至9·11以后，美国社会各个层次的矛盾频发，趋于复杂化。两党内政治极化也非常明显，势如水火。因此，两党候选人都不能拿出切实可行的、让公众接受的真正能够解决美国内外交困局面的方案。同时，两党候选人又不愿意共同合作解决、面对未来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就换了另一种套路：采取这种负面竞选策略，通过抹黑对方来拔高自己。
李庆四：在美国的选举中，候选人之间相互攻讦是司空见惯的，美国早期的议会选举大打出手的情况也不少。特朗普和希拉里在电视辩论中出现爆粗口、人格侮辱的情况的确是挑战底线的，这反映了美国整体社会环境的问题，也是相互发泄一种不满。另外，候选人自身正面的因素挖掘得差不多了，便只能转而攻击对方的弱点。
《21世纪》：美国政治、舆论和价值观是否正在经历一次巨大的分裂？
刁大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政治不断极化，两党水火不容，在很多议题上持续地进行斗争，基本上一个党支持的另外一党都反对。所以我们也看到最近几次选举，无论是在政治层面还是社会层面，这种撕裂程度日益加剧了。特别是金融危机以来，在美国内外矛盾更加复杂化的情况下，对传统价值理念是否能够解决现实问题的一种焦虑也非常突出。
美国目前无论在政党生态上，还是整个意识形态思潮方面都进入了一个相对混乱的状态。比如桑德斯是平民主义倾向，特朗普是本土主义倾向，这两种倾向在美国历史上都曾经出现过但都比较小众，但在这次选举中大行其道，两党内部也出现了分化。所以，有人说这不仅仅是极化的问题，而是一种碎片化。
李庆四：目前美国的舆论产生了巨大的分裂，表现在精英和大众、精英和草根之间的分裂。长期以来美国形成了所谓的“政治正确”，而特朗普在此方面特立独行，因此多数主流媒体、精英的舆论都是支持希拉里的，至少在公开场所都认为得支持希拉里。但从民调来看，会发现有不少草根老百姓支持特朗普。
美国主流媒体受控于大金融资本集团，有华尔街这样的幕后金主，而大金融资本集团已和希拉里之间达成某种默契、某种利益共识。因此他们旗下的媒体也一致支持希拉里，只有少数持保守倾向的媒体才支持特朗普。
选民的利益被边缘化
《21世纪》：美国总统选举是否存在被大财团和大企业操纵的问题？
刁大明：金钱政治仍是美国选举政治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一个无法消除的基本元素。这种选举政治从本质上就离不开金钱的投入，一方面，大企业、大资本、大财团通过影响权力，甚至控制权力，来实现自己的经济利益最大化；另一方面，这种耗时持久的全国性选举，特别是在电视、互联网媒体介入之后，需要投入大量的竞选经费。经费从哪里来？恐怕就只能去求助几个大财团，所以存在这样一种天然的依赖关系。
在美国历史上进行过多次竞选财政的改革和限制性的立法，但最终未能阻断金钱政治在整个选举中占据的核心地位。这次选举，尽管是以民怨情绪为背景的，公众迫切希望改革华盛顿、改造华尔街、期待更多的社会公平，但金钱政治还是发挥着决定性作用。因此无论谁当选，对选民的承诺可能都不会最终兑现。
李庆四：利益集团、大财团、大企业把竞选捐款作为一种投资行为，他们不会把钱投在没有希望的候选人身上，因此也努力将利益代言人的言论和公众舆论推向一致，本身也通过媒体等方式塑造着公众舆论。希拉里在和华尔街金融大佬会面时再三保证要保护他们的利益，这是赤裸裸的金钱和权力的结盟关系，所以“美国总统由普通老百姓手中的选票决定”，这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表象，美国面临着金钱与政治、精英与民众的深刻矛盾。
《21世纪》：美国的总统选举是否能充分反映民意？
刁大明：当今美国政治对民意的回应持续下降，尽管号称“民主政治”，但它没有真正做到有效回应民意，解决民众关切的问题。
这次选举可以明显看到美国的政治困境，比如在电视辩论中，民众其实很希望看到两党候选人即便有分歧，也能够聚焦在如何解决目前内政外交的困境上来。但最后看到的仍旧是横行的斗嘴，让美国民众感到这场选举无关这个国家的前途，也无关民众的需求，而只是关乎候选人的政治利益。
李庆四：在西方选举制度中，只有美国还保留着历史上保守的、某种程度上抑制民主进步的选举人团制度。也就是说，最终决定总统人选的不一定老百姓的选票，因为已经出现过普选票多的候选人最后没能当选，而对手在少上百万张普选票的情况下依旧当选的案例。选举人团制度其实是抹杀了普选票，也就是大众民意。美国的投票率本身在西方就是最低的，勉强超过50%，没有获得多数选票的候选人成为总统的话，其最终能够代表的恐怕是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民意。
（编辑：赵海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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