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卫平（首都师范大学）新世纪初在拉丁美洲等地区兴起的左翼平民主义（populist，常译为民粹主义）逐渐退潮之际，右...
罗卫平（首都师范大学）
新世纪初在拉丁美洲等地区兴起的左翼平民主义（populist，常译为民粹主义）逐渐退潮之际，右翼平民主义在美国与欧洲多个国家发展迅猛。特朗普以反建制（anti-establishment）的政治姿态，主要依托Twitter、Facebook等社交网络进行社会动员，当选美国总统，是最具标志性的事件。特朗普当选之后，欧洲多国的极端右翼政治势力的影响力进一步攀升。
在美国大选的党内初选阶段，特朗普掀起的“反建制”现象便引起广泛关注，他当选总统后更引起西方媒体的广泛反思和讨论。目前，除个别公开出版的研究报告之外，关于平民主义与反建制问题的新的研究专著未及见到。在已有的讨论中，常被提及的是美国政治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德（Richard Hofstadter）1965年初版的《美国政治中的偏执风格》（The Paranoid Style in American Politics, and other essays）。罗伯特·霍维茨（Robert B. Horwitz）2013年出版的《美国右翼的反建制保守主义：从戈德华特到茶党》（America's right : Anti-establishment Conservatism From Goldwater to the Tea Party），则是少见的研究近年美国反建制潮流的专门著作。此书也是对霍夫斯塔德研究的进一步推进。
在美国两党的初选阶段，共和党的特朗普与民主党的桑德斯被普遍视为两党的“异数”，他们都带有强烈的反建制色彩，从不同方向抨击华盛顿—华尔街的金权政治体系对美国的统治与败坏。桑德斯在初选中被民主党领导集团所钳制，败给希拉里，特朗普则不断攻城拔寨，突破共和党建制派的围攻，成功胜出，并最后击败拥有雄厚政治资源的希拉里。特朗普的胜出，依靠的并不只是个人与民众的直接互动。虽然很多共和党大佬不支持特朗普（前总统乔治·布什即明确表示未投票给他），但他并没有完全绕开共和党内的既有资源，尤其是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及奥巴马上台之后兴起的茶党运动。
桑德斯与特朗普的不同政治命运，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美国两党对金融危机之后的社会运动的吸纳程度，以及这些运动对两党政治的影响程度。2007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初便兴起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倾向左翼，奥巴马对这一运动也曾有同情的回应，桑德斯的政见（包括不讳言社会主义）亦与此一运动提出的政见颇有契合之处。但这一运动并未持续下去，在民主党内也缺乏代表人物。主张给富豪减税、要求停止经济刺激的右翼“茶党”运动则很不一样，这一草根运动被吸纳到共和党内，并成为共和党内的重要一派。
特朗普通过推特等社交网络直接面向民众进行社会动员，与“茶党”的平民运动的政治倾向与政治风格，都有接近之处。特朗普的竞选搭档、副总统彭斯便是茶党运动的关键人物。彭斯曾作为茶党运动在国会中的代表人物，为共和党夺回国会多数席位发挥重要作用。特朗普选择彭斯作为搭档，首要的着眼点便是借助共和党内这一草根运动的政治能量。而在桑德斯的竞选过程中，我们很难再看到“占领华尔街”运动的痕迹。希拉里作为偏左翼的民主党候选人，被特朗普视为建制势力的主要代表人物，这一颇具讽刺意义的现象，提示了左翼平民主义运动在美国的艰难境遇。
保守主义的茶党运动要追溯到1964年戈德华特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参选总统。戈德华特虽然失败，但开启了此后改变美国政治版图的保守主义运动。这一运动认为，美国民主党支持增进少数族群权利（如迎合黑人民权运动的诉求），无节制地给予各种懒人、不守秩序者社会福利，使社会秩序越来越乱，认为这是所谓“逆向种族主义”。保守主义运动在白人中下层民众中获得了较多的支持，在1980年美国大选开花结果，主张重建“秩序”的里根当选总统。霍夫斯塔德在1965年指出，戈德华特领导的右翼运动对民权运动的想象带有强烈的偏执风格，他们认为其中包含着“一个庞大而邪恶的、试图削弱和破坏既有社会生活方式的阴谋”。
霍维茨认为，从戈德华特时期开始，共和党内的保守主义运动带有“反建制”特征。无论里根夺得总统之位，还是在克林顿时代主导国会弹劾总统，还是在乔治·布什时代发动对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都是如此。晚近茶党运动“反建制”的一个著名表现则是，坚持认为奥巴马并非在美国出生，没有资格担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即是这一主张的重要鼓吹者，并在参加白宫宴会时遭到奥巴马当众反击和嘲讽。
特朗普在竞选中把“反建制”的偏执风格做了很有动员力的发挥，他在投票日之前一周左右选择葛底斯堡（林肯发表名留青史的演讲之地）发表演讲，抨击在华盛顿和华尔街统治美国的“建制派”，是其社会动员的一个高峰。其实，特朗普作为知名富豪，与他所抨击的“建制派”有密切联系，目前他挑选的负责经济事务的阁员，大多是富豪。他的为富豪减税、放松政府管制等政见如果落实，对华尔街 “建制派”的实质性好处显而易见。他的反建制提供的一系列“阴谋想象”并非空穴来风，但其执政无疑不会撼动他所抨击的华尔街-华盛顿“建制派”的统治。特朗普最为清晰地呈现了，“反建制”保守主义运动并非真正地反建制，而是以“反建制”姿态推动保守主义运动。这种“反建制”与其说是偏执的，不如说是虚张声势的。(编辑 李二民)
21世纪经济报道及其客户端所刊载内容的知识产权均属广东二十一世纪环球经济报社所有。未经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使用。详情或获取授权信息请点击此处。
分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