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种子”第二章即将迎来尾声。7月16日,“上海种子”联合艺术总监Hans-Ulrich Obrist(以下简称小汉斯)也连夜飞来上海,与十多位中外艺术家进行马拉松访谈,给为期三个多月的展览和系列文化活动画下最后的注脚。
马拉松访谈的想法起源于2005年,当时小汉斯受德国斯图加特邀请,为世界戏剧节策划活动。“我想或许我可以把采访搬到舞台上,用戏剧做话题,这就是第一个马拉松谈话的由来。”小汉斯回忆道。
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喜玛拉雅美术馆的这场马拉松访谈中,有许多中国艺术家面孔,从85新潮的前辈,到90后新媒体艺术家,小汉斯与他们交谈起来游刃有余。这个出生于瑞士的策展人仿佛早已融入了中国艺术圈。
小汉斯与中国当代艺术渊源颇深,在过去二十年里,他基本上每年都会来中国两次。早在他20岁左右搬去巴黎时,就认识了旅法艺术家陈箴,还刚巧和著名旅法画家严培明做了邻居。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小汉斯参加卡地亚基金会驻留计划,又结识了另一位旅法艺术家黄永砯,并做了多年邻居。“黄永砯是我的导师,他带给我很多启发,他是一位非常有哲思的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位伟大的学者。这三位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艺术家,与他们结识也是我中国当代艺术的启蒙。”小汉斯回忆道。1991年,小汉斯第一次亚洲之旅去了日本,又认识了当时还在日本发展的艺术家蔡国强。“现在他们都是很传奇的人物了,但那时他们都非常年轻。”
彼时,谁也不知道日后各自会成为艺术圈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引起小汉斯兴趣的是艺术上奇异的共同点。“我来自瑞士,达达主义就是起源于苏黎世,当他们告诉我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厦门也有达达主义时,我就觉得很亲切。”
1997年,小汉斯第一次来到中国,他与侯瀚如一同策划了“移动中的城市”(Cities on the Move)。那次展览是许多中国艺术家第一次带着作品走出国门。“我的DO IT展览项目从1993年开始,后来由维他命空间出版了中文版《做》。2006年我在伦敦巴特西发电厂策划了China Power Station中国艺术家群展。当然最近的就是2015年我在龙美术馆策划了15个房间以及2016年和李龙雨联合策划了上海种子。”说起和中国相关的展览,小汉斯如数家珍。
正因为与中国当代艺术的深厚渊源,小汉斯在与余友涵、丁乙、aaajiao这些不同代际的中国艺术家进行马拉松访谈时,才显得像多年的老友一样,毫不生疏。这场马拉松访谈一直从下午一点半进行到六点,这还不算长的,2006年,小汉斯曾经做过一场持续24小时的马拉松访谈,后来累得进了医院。
马拉松访谈这样长时间不停歇的项目与小汉斯工作狂的形象十分契合。《纽约时报》曾将他形容为“不睡觉的策展人”。
从自家厨房开始,小汉斯策划的展览如今已遍布全球。20多年来,小汉斯已策划了近300场展览。尽管本职工作是伦敦蛇形画廊艺术总监,小汉斯却早已习惯了全世界飞来飞去。
4月份,小汉斯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带来了群展Mondialité。6月份,小汉斯在伦敦带来了艺术家Grayson Perry和Arthur Jafa的展览。3周前,蛇形画廊刚刚揭幕了由非洲建筑师Francis Kéré设计的临时展馆。“我总是这么忙。”他说。
“对我影响最深的就是伟大思想家Edouard Glissant,他提出了Mondialité理念。”小汉斯说。
Mondialité直译为世界性,而在Edouard Glissant笔下,Mondialité代表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全球化带来了开放的、基于全球范围的沟通对话,但另一方面全球化也导致了本地语言、文化特性的消失,甚至带来生态灾难,但反全球化又会造成新的国家主义。“因此我们要找到第三条道路,既做到全球对话,又要避免均质化。这是全球化与本土化的折衷之道。我认为这就是策展应该努力的方向。”小汉斯说。
另一个小汉斯一直在思考的来自Edouard Glissant的理论是群岛理论(Archipelago)。“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中心城市,比如说中国,有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这些城市就像一座座岛屿一样,所以我们不能笼统地去看待问题,而要以群岛的理论去看。”
Edouard Glissant来自加勒比海的马提尼克小岛,在他看来,如果一个小岛被其他岛屿环绕,而这个小岛又与其他岛屿产生交流,那么与其他岛屿的对话当然会改变这个小岛本身的特质,交流后它会变成一个不一样的小岛,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小岛丢失了自己的特性,只是来自其他岛屿的东西叠加在它本身的特性上,让它变得更丰富。“这就叫作增光添彩(colorization)。我认为Mondialité和群岛理论是21世纪的关键。”小汉斯说。
《21世纪》:你为什么如此热衷于马拉松访谈?
小汉斯:马拉松访谈最初的目的是制造更多跨学科的交流,把艺术家、建筑师、科学家聚在一起,这样不仅讲者是跨学科的,台下的观众也是有不同兴趣爱好的人,所以如果要打破局限,马拉松访谈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我建立了一个3200小时的访谈档案,我希望能以自己的方式刻画当代艺术家,不断做马拉松访谈可以帮我充实这个数据库。同时一场马拉松访谈也是对展览内容很好的补充。
《21世纪》:你是如何了解并融入中国当代艺术圈的?
小汉斯: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多和艺术家交流,过去这些年我拜访了成百上千不同年代的艺术家。打破年龄的界限很重要,要倾听不同艺术家的想法。我会去画廊、艺术院校、艺术家工作室、美术馆,不停地看,不停地加深了解。
《21世纪》:你接触过不同年龄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你认为新一代艺术家身上有哪些特征?
小汉斯:“上海种子”设立了青年板块“奇点”,“奇点”和“89+”项目合作,通过观察1989年后出生的艺术家群体来做研究。万维网是1989年诞生的,在那之后出生的艺术家都是伴随互联网成长的一代,目前这个数据库已有7500位艺术家的信息,通过分析,能够观察到很多有趣的现象。
比如在网络时代,人们看似能够更自由地获取信息,探索世界,但实际上很多时候网络只给你看它认为你感兴趣的东西,这样就像困在了自己的选择里。所以现在艺术家们也在试图打破这样一个怪圈,重新回到自由时代。
又或者以前人们是通过血缘来判定自己的身份,比如我的父母是瑞士人,那我也就是瑞士人,但现在另一种公民身份的分类方法是算法分类,就是根据一个人在网络上留下的印迹来判定属性,这就意味着不是我们的出身,而是网络足迹为我们打造了一个数字时代的身份。
《21世纪》:过去二十多年,你一直在衔接中国当代艺术与国际艺术舞台,你认为在进行这样的文化交流时,要格外注意哪些方面?
小汉斯:我认为重要的是要给艺术家足够的空间,不应该将他们肤浅地归类。每个人的特性都是很重要的。大概十几二十年前,西方做的都是中国艺术家的群展,我自己做的移动中的城市和China Power Station也是如此。但我认为现在不是“打包兜售”中国艺术的时代了,而应该关注个体的差异性。应该给每个中国艺术家足够的空间来发挥,不只是给出中国艺术这个概念,而是有更多深度的挖掘。形式上来讲应该做更多个展而不是群展。现在全世界所有大城市都有中国艺术家的群展,但是时候多做点个展了,这样才能有深度。(编辑 董明洁 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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