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 黄琪轩
2017年11月16日，美国国会众议院投票通过了减税与就业法案（Tax Cuts and Jobs Act）。美国共和党代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称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不过，该法案要变成现实，还有一段路要走；即便变成现实，也面临诸多挑战。
参议院的表决可能导致法案搁浅
该法案要变成现实，最大的障碍在参议院。参议院的100个议席中，共和党控制了52个席位，民主党控制了48个。事实上，已有多名共和党参议员对该法案提出异议。因为要想连选连任，这些共和党的参议员需要瞄准所在州的选民需要，而不是共和党的需要，来为中期选举做准备。
特朗普和共和党亟需一场立法胜利。自特朗普任总统近十个月以来，在共和党主导了参众两院的情况下，还没有取得任何重大的立法胜利。竞选时，特朗普信誓旦旦要废除奥巴马的医改计划。但就任以来，特朗普屡屡尝试，却遭遇挫败。
2018年11月的美国中期选举前，如果特朗普以及共和党国会不能让参众两院通过该法案，那么，共和党将在中期选举中失去重要的政治资本。民主党人翻盘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未来特朗普的总统生涯，不仅在国会将面临更多的阻力，还可能因为“通俄门”事件，被民主党主导的国会弹劾。因此，特朗普迫切希望该法案尽快在参议院通过。但是，特朗普期待的一场立法胜利仍面临搁浅的危险。
选举政治框定的受益者与受损者
共和党的新闻发布会将该法案描绘成玫瑰色，它将给所有美国民众都带来好处。事实上，共和党凭借该法案，在回馈其核心支持者。在小布什政府任内通过巨额减税方案后，实际的效果是：在2013年，美国税收减免额的80%，由美国最富裕的20%的家庭占据；而处于收入分配中间20%的中等收入家庭只获得了13%的减税；收入最少的20%的家庭只获得减税份额的8%。这次减税要达到的目的，和小布什时代并无二致。
历史上看，共和党的确是“减税”的政党。从1929年至2015年，在共和党总统执政时期，其税收占GDP的比重年均会下降0.3%；而在民主党总统执政时期，年均增加0.44%。共和党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对企业、对富人减税。众议院通过的税改法案，将美国的企业税从35%下降到20%。新法案还要逐步废除遗产税，而大部分美国民众并不需要支付遗产税。因此，坐拥上千万豪宅的夫妇将是主要受益者。
根据美国智库税收政策中心估计：按这一税改法案，低收入家庭每年可以获得60美金的税收减免，占其税后收入的0.4%；中等收入家庭可以获得800美金的减免；占其税后收入的1.4%；收入最高的0.1%的家庭可以获得17.4万美金的减免，占其税后收入的2.5%。2018年，有五分之一的税收减免收益归收入最高的1%的家庭所得；到2027年，这一小部分富人家庭将获得税收减免收益的二分之一。在2027年，中等收入家庭可获得的税收减免占其税后收入的比重将从2018年的1.4%下降到0.5%。因此这一方案是显著回馈共和党的核心支持者，并进一步拉大美国社会的差距。
全球著名投资商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说：他和他的秘书支付相同的税率。而事实上，美国对冲基金的经理常常比他们的秘书支付更低的税率。在大选辩论时，特朗普屡次许诺要关闭附带权益（Carried Interest）这一税收漏洞。从这次众议院通过的法案来看，这一点没能体现。这也是共和党不愿触碰其核心支持者的利益。
根据法案，学生贷款利息、医疗费用、赡养费等相关的税收抵扣都将被取消。法案要求研究生应为被减免的学费交税。纽约时报刊发了博士生艾琳·卢梭的来信，她一年实际收入为三万三千美金，如果把学费都纳入收入，她一年将会多付一万美金的税。这些自由派知识人恰恰是民主党的重要支持者，共和党的反对者。
税改方案，包括了废除奥巴马医改个人强制参保令的内容。这样可以减少政府补贴，减少政府财政负担，并进一步释放减税的空间。但是，这将使上千万美国贫困人口失去医保。该措施在打击贫困人群和工薪阶层的同时，打击了民主党的支持者。
新法案取消了州和地方税的列举扣除项目，受影响最大的是民主党主政的州。这些州的税收也往往较高，州和地方税减免可以减轻这些州纳税人的负担。为了选举需要，在众议院共和党13票的反对票中，有12票就来自三个民主党的铁盘州或者倾向州，即加州、纽约州以及新泽西州。
因此，共和党的税法改革，有着显著的党派特质，让谁受益，使谁受损，选举政治框定了受益者和受损者。
税改将使得美国面临双重挑战
美国众议院议长宣称：这次税改对美国非常关键，将推动美国经济增长，带动民众工资上涨。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共和党是“减税”的政党，并非是带来“增长”的政党。1930年到2015年间，民主党总统执政时期，美国实际GDP的年均增长率为4.9%；共和党总统执政时期，增长率为1.7%。大量研究都展示，共和党执政时期，美国经济绩效更差。如果美国税改法案变成现实，它会让美国社会遭遇双重挑战。
第一重挑战是国家能力的削弱。据税收政策中心估计：按众议院通过的法案，美国联邦债务占GDP的比重， 2037年将达到123%。更严重的问题是，税收能力下降影响一系列政策的实施。每次减税后，美国不得不限制政府的活动范围，使得美国政府为民众提供的保护越来越有限。当前，美国民众破产人数在不断上升，一半以上与医疗危机以及医疗费用相关。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的人均医生、医院床位更少；美国75岁前可预防的死亡率在发达国家中位居榜首。1980年到2007年间，尽管美国工人数量增幅超过50%，为节省开支，美国对最低工资及超时工作巡视员的削减幅达到31%。
第二重挑战是社会凝聚力的降低。美国顶层1%居民的收入，在2007年的时候为美国总收入的18%； 1974年的时候为8%。目前，美国顶层1%居民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和1928年美国大萧条来临前接近。在1928年，顶层1%居民的收入占美国总收入的24%。当前的欧洲，只有英国和意大利两国的代际流动比美国低。美国有一半以上的父亲挣钱的优势与劣势会“遗传”给下一代，而在加拿大只有五分之一。研究显示不平等的国家凶杀案也更高，美国居于发达国家凶杀案发率榜首。就美国内部的情况来看，不平等的州内部凶杀案发率也更高。经济的分化给美国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1972年，美国被关押的犯人是30余万人，到了2008年，美国在押犯人数量跻身世界之最，约有两百三十多万犯人在押。一个分裂和不安全的社会是难以为持续增长提供社会环境的。
好的政治未必是好的政策。特朗普和共和党出于回馈其核心选民的需要，正在犯一个错误——在美国债务居高不下，社会贫富分化严重、国家作用再度凸显的情况下，对美国最富有的家庭减税。税收的缩减伴随国家能力的削弱，也将让已经分裂的美国社会变得更加分裂。(编辑 李靖云)
21世纪经济报道及其客户端所刊载内容的知识产权均属广东二十一世纪环球经济报社所有。未经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使用。详情或获取授权信息请点击此处。
分享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