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议会大楼里采访电视剧《纸牌屋》的小说原作者，是一件代入感极强的事。伦敦三月一个晴朗的下午，威斯敏斯特...
在英国议会大楼里采访电视剧《纸牌屋》的小说原作者，是一件代入感极强的事。
伦敦三月一个晴朗的下午，威斯敏斯特议会大楼上议院员工入口。66岁的议员迈克尔·多布斯（Michael Dobbs）微笑着上前问好，热情的带路，熟练地穿行在人来人往的精致楼道里，以至于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嘿，迈克尔，我们又赢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哦，这位是真的党鞭。就在刚才，我们赢了一轮投票。”迈克尔得意地向我介绍说。
“是的。你知道，我就是恐怖的弗兰克·安德沃德（Frank Underwood，美版《纸牌屋》男主角）。”那位头发灰白的党鞭开着玩笑，和我握手，又迅疾地走开了。
就像英国报章早年形容的那样，迈克尔·多布斯仍是“威斯敏斯特的娃娃脸主攻手”。他的政治头衔众多——从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的幕僚长，到保守党副主席，再到现在的上议院议员。
但是没有一个头衔，比得了他如今的全球知名度：Netflix版热门剧《纸牌屋》的小说原作者、执行制片人。
“执行制片人的头衔，几乎让我‘为所欲为’。”多布斯用他拿手的夸张手法说。
和美国制作团队以及凯文·史派西等演员的合作，是他至今最愉快的经历。“在位于巴尔的摩的片场，大家更像一个家庭。有时笑到肚子疼，接着要演邪恶戏怎么办？就相互扇巴掌。”
而将近30年前，因为写作和出版政治惊悚小说三部曲《纸牌屋》，多布斯与英国广播公司的合作，却是以闹僵告终的。在拍摄前两季共8集剧集时，BBC紧贴原著与多布斯合作，到第三季采用了他人的简化改编本。
“我后来要求BBC将我的名字从第三季上撤了下来。”多布斯说，“这是我与BBC之间的一段不愉快的时光。”
说到这里，我们已经在威斯敏斯特议会大楼的露台坐了下来，正对着泰晤士河。
倘若要在伦敦的书店里买一本英文版《纸牌屋》，那么这本书并不在‘小说’类目的书架上，而被放置在了‘惊悚’读物一边。我问道，现实里的政治，真如你小说里写的那样残酷，或者说肮脏吗？
“在某个程度上来说，政治是一个肮脏的游戏，政治不是一个花园聚会。”多布斯接着说，“当然，我也不知道是否有政客像厄克特（Urquart，原著及BBC版男主角）一样，把人从下议院楼顶扔下去。”
《21世纪》：BBC版《纸牌屋》第一季，就讲完了Netflix版前两季的故事。英美版本的故事容量不同。为什么有这样的设计？
迈克尔·多布斯：BBC版本的改编基本按照我的书来，虽然不是全部，但也已经非常接近。
Netflix版本不想重复过去，而是想有所创新。他们提炼出原著情节和人物性格的精华，然后在此基础上，用不同方法来构建故事。毕竟这是一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一代人。
BBC版本就只有三季；而美国版本现在在拍第三季，谁也不知道会继续拍到多少季。
所以现在美国版本在讲的故事，已经与我所创造的情节无关了，他们让我所创造的人物性格继续活下去。他们在创造全新的世界，这对我来说，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事。
《21世纪》：美版的设计，是想让你所创造的人物按照自己的性格自然的发展下去？
迈克尔·多布斯：确实是这样。原来的人物性格塑造，是非常鲜明而强烈的，那都是几乎30年前写的了。他们现在对这些人物进行全面的更新，创造崭新的线索。
《21世纪》：BBC版本的戏剧冲突非常强烈、精炼，观众甚至可以抓住它。美版则在讲故事上更加充分，表现细节，尤其是第二季，但这也会让人觉得冗长。
迈克尔·多布斯：美版是有意这样设计。观众会问，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设计在第二季中有多处。制作者不想让观众认为里面的情节发展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任何新意的。
同时，也有意将其设计得具有争议性，将观众带到情节中来，给你的观点带来震动，引起思考：我（像剧中人物）这样想过问题吗。
《21世纪》：有关中国的线索，成为美版第二季的一条主线。在中国观众中产生了更多的讨论。
迈克尔·多布斯：我也相当惊讶，中国观众如此喜欢这部剧。因为剧中的中国情节非常浓烈（而具有争议性），也不是简单的吹捧中国。当然，我们原本就不是要奉承任何人。
《21世纪》：甚至中国的一位领导人也做了推荐，与中国给予西方的固有形象比较，你感觉奇怪吗？
迈克尔·多布斯：我本身对中国有非常细致的观察。数月前，我在上议院还展开了一场有关中国发展方向的辩论。我多年前的博士论文也是基于中国的。
十年前，中国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剧中。现在美国版本所呈现出来的，也是中国正在变得越来越重要的表现。
中国人物也会越来越多的出现在西方戏剧中。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成为外界理解中国的一部分。
《21世纪》：回到小说和剧集，你如何总结两个版本中的男主角？
迈克尔·多布斯：厄克特是一个精于权谋的政客。在政界浸淫良久，喜欢用非常精妙的方式来操纵事情的发展。
安德沃德就是一个全新的面孔，将侵略性表现得非常外化。虽然两人处理事情的风格非常不同，但是都对权力有着极度的迷恋。
《21世纪》：迷恋权力和复仇心理有多大关系？就像剧集一开始说明的那样，他们的复仇，都是源自为本党大选做出贡献后未获回报。
迈克尔·多布斯：这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不过政治总是充满失败的。成功的政治总是与如何应对失败有关。
英国有位政治家说，所有政治都是以失败告终。作为一个政客，你总是想要更高的职位，权力，政绩。但是，当你是首相或是总统，退休后总会抱怨，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到。没有哪位政治家退休后会感到真心高兴的。
厄克特与安德沃德迷恋权力，是为了自己，权力是最终目的，并且不择手段来维持权力。厄克特甚至在政治生命走向终结的时候，还要用权力来欺骗所有人，用权力在坟墓里嘲笑所有人。
《21世纪》：你从1975年起进入英国政界，履历丰富卓越，包括为撒切尔工作。你怎么理解政治和权力？
迈克尔·多布斯：政治不是一个专业，不是一个令人愉悦的游戏，不是一个你会被所有人尊敬和爱戴的职业。至少在这个国家，在英国，你会被指责，被咒骂，被攻击，被仇恨。
除非你准备好面对这些，除非你准备与之共舞，否则永远也不要踏入政界。如果你想要一个安稳美好的工作，那就当个护士吧。
政治是有关改变的。而要立，就先要破；这就会令很多人失望，就无法避免成为批评和攻击的对象。
而厄克特和安德沃德所做的，就是面对这些原本要毁灭他们的批评指责，并从中获取力量，成功将之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我与撒切尔共事是从1975年开始的，一直到1987年。1979年当她当选首相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
而像撒切尔这样的人，并不追求权力本身，权力不是终极目标。权力，是他们想要有所成就的工具。西方政客，无论丘吉尔，还是撒切尔，他们都不是令人舒服的人。
这就是政治的本质。你不会有机会放松，在某个地方，你总有事情要去处理。
《21世纪》：观众也自然会问，小说中那么多耸人听闻的情节，有多少是真实发生的，政治真那么残酷，或者说肮脏吗？比如，厄克特将女记者从楼顶扔了下去，这一幕在美版中是安德沃德将女记者推向疾驰而来的地铁。
迈克尔·多布斯：在某个程度上来说，政治是一个肮脏的游戏，政治不是一个花园聚会。
我小说中90%的情节，都是我亲身经历和目睹。当然，我也不知道是否有政客像厄克特一样，会把人从下议院楼顶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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