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腻

石一枫

春节似乎不是一个适合阅读的时间，又似乎是一个最适合阅读的时间。说它不适合，自然是因为闹，吵，没完没了的觥筹交错与迎来送往。说它适合，是由于除去一台千人吐槽万人调侃的晚会和两档天雷滚滚的电影，这段时间里也再没有任何提供精神消遣的事物——这说起来也正符合春节的本意，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的节气，但现代人的头脑偏又是不习惯于停歇的，我们已经无法忍受一段时间缺乏“意义”。

如果让我来做一个春节荐读的书目，那么今年年假的第一本应该是杨绛的《洗澡之后》。这是一本在文学史上也少见的由作者本人完成续写的经典名著。《洗澡》的原著无疑是一个悲剧故事：在对文化界的“改造”以及知识分子自我倾轧的过程中，一对纯情男女引而不发的精神恋爱被迫无疾而终。其续篇最令人争议的一点，也正在于书中的主人公许先生和姚小姐最终与姚太太吃了一顿团圆饭，将悲剧的意味大大化解了。杨绛行文的辛辣讽刺虽然颇有和钱钟书异曲同工之妙，但骨子里却仍然浸透着女性独有的体贴和温存，她在多年之后让有情人不再面临那么尴尬的结局，或许也是某种善意的结果。为了这一份善意，她甚至不惮于在某种意义上颠覆了原作的结尾，而这与其说是妥协，倒不如说可以视为另一种逻辑里的逆流而上。

其后的一本书是王鼎钧的日记集录《水流过，星月留下》。许多看过这本书的人都有一个感慨：人到这个岁数，哪怕不讲什么事儿，也那么有味儿。看似“没事儿”但却“有味儿”，这大概就是岁月的力量。将流水账的日记体写成抽刀不断长河，非经历过悲欢离合大悲大喜的长者所不能为。另外的一本则是漓江出版社的《2014中国年度短篇小说》，由《小说选刊》编辑部编选。这样的选本或许最适合过年假期来看——既是对过往一年漏掉作品的“补课”，又是集中时间观察当下小说创作的趋势与走向。偏偏书中每部作品的篇幅都不长，很适合随时拿起随时放下，并不会因为精神娱乐而耽误物质享受以及人情往来。

团圆、岁月、集萃，这仿佛是为了应景而罗列的书单——应的正是春节的景致与春节的腔调。但抛开这些题中应有之义，我总觉得阅读对于春节而言，最大的功能恐怕还是“解腻”。吃的腻，说的腻，眼前也是大红大绿的腻，腻多了总得解一解，否则难免会积食。（编辑 李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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