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耀认为新加坡如果实行两党轮流执政，注定会“平庸”。他认为“两党制”存在一个重要的弱点，就是竞争的双方为了赢得选举，可能会“不择手段”，这样社会精英会出于对失去隐私的考虑而不愿进入政坛。
李光耀身后，其政治遗产的重要部分，在于对中国发展道路和未来的高度评价、借鉴，在中国和新加坡的交往和相互影响过程中，李光耀已成为一个标志性符号，深深影响着国家轨迹，又烙上了鲜明的个人印记。
应该如何理解中国、新加坡两个国家治理中的李光耀因素，本报专访了长期研究新加坡政治和李光耀思想的深圳大学当代中国研究所研究员、管理学院公共管理系教授吕元礼。
担忧新加坡“平庸”
《21世纪》：您如何理解李光耀式的新加坡模式？
吕元礼：李光耀1974年曾对印度总理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对中国人有特殊洞察力，中国人务实、勤劳、节俭，虽然现在中国经济差得出奇，只要一有稳定的政治环境，有信得过的官僚，同时有自由市场经济，以社会为依归。就是同时强调社会第一，个人第二。中国内地不仅可以和香港、新加坡这样的城市、地区和国家竞争，甚至可以和日本竞争。
他也是用这样的理念领导新加坡的。新加坡成功了，他认为中国这样发展也能成功。
《21世纪》：上世纪70年代之后，李光耀是否始终秉持这样一个对中国的看法？
吕元礼：李光耀首先是个务实主义者，他也强调与时并进。他的想法也会变化，比如过去李光耀反对建赌场，但后来态度转为支持。但有些观点又是始终如一的，比如他认为东方“社会第一”，而西方“个人第一”；再比如对民主的看法，他认为民主主要是一种和平的权力更替的手段，而不是一个目标。李光耀认为新加坡如果实行两党轮流执政，注定会“平庸”。他认为“两党制”存在一个重要的弱点，就是竞争的双方为了赢得选举，可能会“不择手段”，这样社会精英会出于对失去隐私的考虑而不愿进入政坛。
《21世纪》：如何理解李光耀所担忧的“平庸”？
吕元礼：我觉得目前的新加坡是一个“非常”的国家，而不是一个“平常”的国家，他的优点和缺点都比较突出。当然，也有人提出，新加坡为什么非要发展那么快？我觉得，因为新加坡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她的发展程度如果不能超越周边国家，恐怕都很难生存。这与中国的国情不同，中国即使保持“平稳的发展”，也不会面临生存的问题。
“非常”发展的结果，可能会带来公平问题。新加坡的一些底层民众也有怨言，比如有些人认为政府亲“新加坡”，但不亲“新加坡人”，背景就是新加坡国力很强，但新加坡人被全身心投入“发展”之中，将手段当作目的，导致幸福感不强。
看好中印“震惊世界”
《21世纪》：在领导才能上，李光耀有什么特别之处？
吕元礼：我觉得，李光耀是一个基因决定主义者，他认为人才主要不是通过后天努力养成的，而是由先天条件决定。比如有人曾问李光耀如何培养领袖，李光耀却回答领袖“百分之八十是天生的”，他的意思是管理者可以培养，但领袖培养不出来。
我认为李光耀的这种精英论观点，事实上可能是正确的，但政治上肯定不正确。当然，李光耀作为一名领导人，是正视了社会不平等这个现实。
这样的观点也体现在李光耀对中国的看法中，比如1978年邓小平访问新加坡，向李光耀感叹新加坡社会管理之出色，李光耀在就上海和新加坡的治理比较发表看法时说，我们（指新加坡）都不过只是福建、广东等地目不识丁、没有田地的农民的后裔，他们（指上海）有的却尽是留守中原的达官显宦、文人学士的后代。所以李光耀认为，新加坡能做到的，中国一定也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好。
李光耀曾经说过中国和印度将会“震惊世界”，有人问是不是因为这两个国家“地大物博”，李光耀不认同这个原因，而是归因于两个国家都有过辉煌的历史，他认为两国的人民能力很高。
《21世纪》：中国对李光耀“中国论”的反响有没有历史的变化？
吕元礼：1978年11月，邓小平访问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12月，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这样的历史脉络说明，邓小平一定看到了，新加坡这个被古代中国视为“南蛮”之地，竟然比“中央”发展得还要快，一定是中国的体制存在问题。
此外，相比于日本、韩国，新加坡更强调开放，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的视跨国公司为新殖民者的政治氛围中，新加坡明确坚持了开放的姿态，这种务实的开放精神也影响了当时的中国。邓小平不仅在1978年访新回国后肯定了新加坡的开放政策，在1992年“南巡”时同样做了相同精神的表述。
最近七、八年，中国的执政党对新加坡经验的表述也比较多。新加坡的人民行动党每星期会有一个晚上用于接见选民，党内每名议员每周要走访七、八十户家庭，他们认为这种与民沟通的做法是向中国共产党学习。事实也的确如此，人民行动党建党后，李光耀就是和亲共华人联手，赶走了英国殖民者。至今，人民行动党的价值话语里还包含着“群众路线”。现在，这种被人民行动党学习的话语又被中国的执政党反引，用于强调执政党的这一优良传统。（编辑：郑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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