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雀静》:存在、荒谬与树梢上的鸽子
披着荒诞外衣的罗伊·安德森,用双脚离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与悲伤,《寒枝雀静》也因此成为其作品中观赏性最强,意蕴最丰富的一部。
提示
披着荒诞外衣的罗伊·安德森,用双脚离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与悲伤,《寒枝雀静》也因此成为其作品中观赏性最强,意蕴最丰富的一部。
柳莺
现年71岁的罗伊·安德森一共拍过五部长片,从2000年《二楼传来的歌声》开始,他倾注全力完成了“生存三部曲”。终章《寒枝雀静》在去年威尼斯捧得金狮大奖,也算对这位孜孜不倦电影人的一次实质犒赏。
和前作相似,《寒枝雀静》在一派荒诞的冷色调中延展叙事,通过39个固定镜头的衔接,描绘出一派超现实却又指涉明确的现代生活画卷。在电影中,罗伊·安德森继续采用北欧冷笑话式的幽默基调,展开自己有关死亡、情感、历史的思考。固定镜头既相互独立,又被两位“滑稽玩具”推销员面无表情的工作松散地联系在一起。小品片段式的情境包含着梦境般的氛围,却又仿佛只是现实生活的忠诚投影。罗伊·安德森精确地还原日常生活场景,无论是小酒馆、弗拉明戈课堂,还是游轮餐厅、生物实验室都普通而逼真,而心不在焉的人群,却带来一种强烈的舞台效果,和周遭真实的环境格格不入。亦真亦幻,现实与梦境彼此消弭界限,当代生活的冷漠与单调跃然银幕之上。
影像风格上,《寒枝雀静》是导演受到诸家风格影响后自成一派的产物。在电影中,我们可以体察到埃德华·霍普式的孤独感,雅克·塔蒂般的冷面滑稽,甚至连主要人物的性格行动方式,都好像直接从萨缪·贝克特戏剧中跑出来的角色。虽然罗伊·安德森反感被拿来和老乡英格玛·伯格曼做比较,但两人电影中对于凌冽人生的追问却是一脉相承。只不过,如果说在伯格曼那里人生是死神手里的一盘棋,那么其对于罗伊·安德森则是博物玻璃橱窗中的鸽子标本——它召唤旁人好奇的观看,却始终静默无语,并带着超现实的喜感。
固定镜头的使用并没有给电影带来一丝沉闷,相反,罗伊·安德森对空间的大胆开掘让观看《寒枝雀静》成为一项颇有趣味的视觉游戏。摄像机往往以中景景深展示空间中的群像,没有急躁的特写,没有夸张的动作,所有的人物都好像日本能剧演员一般涂上了厚厚的白色面霜。他们行动迟缓,兴意阑珊,藏匿在镜头不同的角落中相互对话。罗伊·安德森喜欢利用深焦镜头前景和后景广阔的纵深,在不同的舞台层次上安排人物的互动。观众的视角,也往往由前至后,从左到右地探索着取景框中的每一个细节。
相较空间的重要性,在《寒枝雀静》中的时间则被尽可能地模糊化。冷色调制造出未来的虚幻感,但唯一两场具有温度的场景——阳台上吹泡泡的小女孩和公园中晒太阳的年轻母亲——则将观众的情感体验拉回到当下。有时,陈旧的布景仿佛昨日重现,但画中人使用的手机却明确指涉当下。电影还设计了几段荒诞意味十足的片段,在最为令人惊异的一场中,瑞典国王卡尔十二世骑着高头大马闯进现代酒吧,在军队改编版《约翰·布朗之歌》进行曲中,向酒保要了一瓶气泡水。在罗伊·安德森这里,“存在”的困境亘古不变,过去、现在、将来,线性的时间被刻意打破,三种时态凝滞不动继而混为一谈。
正如电影的副标题“一次有关存在的哲思”所显示的那样,《寒枝雀静》是一次形而上的探索,但罗伊·安德森在长达110分钟的静默中加入了比前作更为激烈的政治批判。在一场推销员的梦境中,一队衣衫褴褛的黑人被殖民者模样的人驱赶进一个巨大铜管乐器中。为了让白人观众听到乐音,殖民者放火加热乐器使其转动,丝毫不顾忌乐器中被炙烤的牺牲者。乐器上所刻的“Boliden”字样,是一家化工厂的名字,上世纪80年代,他们向智利运去了大量的金属废渣,使当地数万人口的健康受到威胁,最终却只受到轻微罚款。“生意归生意,道德无所谓,世界不该如此”,披着荒诞外衣的罗伊·安德森,用双脚离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与悲伤,《寒枝雀静》也因此成为其作品中观赏性最强,意蕴最丰富的一部。(编辑 李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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