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旧时光
1975年胡金铨导演的《侠女》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得了“最高技术委员会大奖”。四十年后,当年饰演主角杨慧贞的徐枫,重新带着4K修复版《侠女》,与两位男主演白鹰、石隽重走电影宫前的红毯,旧时影像历历在目,伴随岁月荏苒的感慨,引人唏嘘万千。怀旧恋物风潮也好、拯救视觉档案也罢,伴随着种种名头,近几年“老电影修复”的议题重回大众视野,讨论之声亦越发响亮,社会种种机构试弄百般武艺,加入这项崇高伟大而又耗费心力的事业,短短的时间内,便出了不少精品的成果。这其中,老电影人徐枫自掏腰包修复的《侠女》自然是上乘的典范。重返戛纳赞誉颇丰,两个月的光景之后,修复版就已经在法国各大艺术院线上映。
柳莺
1975年胡金铨导演的《侠女》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得了“最高技术委员会大奖”。四十年后,当年饰演主角杨慧贞的徐枫,重新带着4K修复版《侠女》,与两位男主演白鹰、石隽重走电影宫前的红毯,旧时影像历历在目,伴随岁月荏苒的感慨,引人唏嘘万千。怀旧恋物风潮也好、拯救视觉档案也罢,伴随着种种名头,近几年“老电影修复”的议题重回大众视野,讨论之声亦越发响亮,社会种种机构试弄百般武艺,加入这项崇高伟大而又耗费心力的事业,短短的时间内,便出了不少精品的成果。这其中,老电影人徐枫自掏腰包修复的《侠女》自然是上乘的典范。重返戛纳赞誉颇丰,两个月的光景之后,修复版就已经在法国各大艺术院线上映。
把前朝侠客之事拍出古典空灵之意境,《侠女》无疑是类型片中的经典。在一个没有电脑特效的年代中,胡金铨将传统戏剧元素融于打斗情节之中,又依靠节奏精准的剪辑,探究武侠片在视听语言上的可能。电影不仅颇具匠心地依靠色彩、地貌、风物的不同,营造或舒缓或紧张的气氛,更是颇为大胆地将几场重头戏,都放置在拍摄难度极大的夜间。打斗的剪切,尽露先锋色彩,景别和摄影角度的快速变化、直接在银幕上呈现负片效果、以前景之物制造视觉层次,都是前人作品中鲜见的气象。视听语言上的创新,自然让人惊诧不已,却也相应增加了修复的难度。根据台湾电影数位修复计划的报告,《侠女》画面变形不严重,但胶片上污秽较多,闪烁状况严重。而胡金铨招牌式的快速剪辑,使得镜头接片处的处理变得尤为困难。夜景戏中,原始胶片上有一个长达十五格的画格刮痕,使得修复人员不得不使用特效软件逐格修复,还要更加小心不留下当代数码处理的痕迹,所谓“修旧如旧”。色彩和声音矫正,更为复杂,既不能过于饱满,偏离导演拍摄的初衷,又万万不可彻底弃之不顾,于是便需要一头扎进史料的海洋,找到可供对比的范本,或为当年拷贝,或为文字记录,哪怕只言片语,都有可能成为今日修复的准绳。当然,能够找到彼时参与电影制作的一线人员进行监督,是最理想的选择。
修复版《侠女》横空出世,将人们的目光引向“电影修复”这个不久前还颇为冷门的领域。作为一门在数码时代狂飙突进的艺术,电影同样也是速朽的。光影声色所依托的介质胶片虽然带着工业般的粗粝,骨子里却是万般娇贵,对储存环境的温度和湿度都有极高的要求。受到时间侵袭的胶片素材,从珍贵的历史记忆变为一堆腐臭的垃圾,这样的情况,出现在包括中国电影资料馆西安片库在内的诸多胶片储存场所。倘若遭遇火灾,易燃胶片灰飞烟灭,也将导致难以估量的损失。
老电影胶片修复,欧美走在前列,而意大利博洛尼亚电影修复所无疑是这个领域的“圣地”。这个成立于1992年的高度专业化实验室,拥有一个颇为诗意的名字“失而复得的影像”,每年夏季,它还会在博洛尼亚电影资料馆的支持下,举办同名经典电影影展。博洛尼亚实验室和亚洲的合作,近年来越发兴盛,其每年修复的六十余部电影中,有三分之一来自亚洲客户,这其中包括《舞台姐妹》、《孔夫子》等中国影史经典。一个月前,博洛尼亚实验室在香港设立了首个海外办事处,保护亚洲电影遗产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不言而喻。各大电影节同样是商业修复的幕后推手,包括戛纳在内的国际平台,都为重生的经典影像搭建了展示的平台。今年,戛纳经典单元就促成了日本东映映画修复部的设立,后者修复了深作欣二的经典之作《无仁义之战》,并且完美地保留了原片中黑暗、肮脏的风格。里昂同样是欧洲的“旧片重镇”,作为世界电影的诞生地,每年十月的电影节“只放映老片”似乎理所应当。今年将担任里昂电影节特别嘉宾的美国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同样是电影修复界的大人物。影痴如他,拉到业内一众好友,成立基金会,和美国各大电影资料馆合作,已经通过各方资金募集,抢救超过五百部电影。
亚洲方面的电影修复,也在逐渐起步。在日本,除了官方支援外,民间力量也颇为积极地介入。2005年前威尼斯主席马克·穆勒从电影资料馆借出十部电影胶片久不归还,号称帮忙修复,却毁坏了《新女性》的宝贵底片,闹出一出纠缠不清的官司。此事之后,中国电影增强自身修复之力,已成当务之急。除去和一线实验室如博洛尼亚的合作,内地及香港均是政府拨款,进行专项保护,2006年“电影档案影片数字化修护工程”便是其中最大的项目。不过,修复的苦差事,毕竟无法在一朝一夕间完成,数量庞大的待修复胶片,也只能辅以耐心。
如果说期盼经典重现是情怀驱使,那么胶片修复背后更宏大的旨愿,当不仅仅是“怀旧”一条。2014年民国老片《盘丝洞》从挪威远涉重洋回到上海,其意义并非“稀世珍品重见天日”那么简单。但杜宇当年这部颇具商业野心的作品,其艺术成就并未获得认可。《盘丝洞》重现银幕,更多地在档案学的意义上,为后人提供了重新审视中国电影史的切口。从资料的角度来看,不同的影像并无贵贱之分,这一点,法国电影资料馆创始人亨利·朗格洛瓦表现得最为大气,面对无穷无尽的胶片盒,他诳言不改,“不挑挑拣拣,统统保护起来”。感谢这样的狂妄和痴迷,让如今的我们有了观之不竭的影像宝库。不过,商业修复毕竟限制颇多,必须考量市场前景和收益,也是一门需要精打细算的生意。技术召回旧时光,这场和时间比拼的接力赛,必须一棒接一棒地进行下去。(编辑 李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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