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育到商业:雪域高原的可持续发展创新
导读作为中国藏区最早的民办学校,吉美坚赞在办学之初就确定了两项规则:不收取任何学杂费和住宿费,凡是孤儿、残...
导读
作为中国藏区最早的民办学校,吉美坚赞在办学之初就确定了两项规则:不收取任何学杂费和住宿费,凡是孤儿、残疾儿童、特困儿童还可以得到适当补助;不分僧俗、年龄,入学不评优良判断,只依据先来后到。
李可欣 撰文
居于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特殊的生态环境与文化渊源造就了藏地独特的生活方式与民族信仰。在脆弱的生态系统之上,当地人的生活,一方面,更加遵循于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对天地、自然怀抱敬畏,人与人的关系也更加真诚守信;但另一方面,由于教育与经济的相对滞后,使得相对落后的受教育水平、经济发展程度,及部分传统的生活习惯,某种程度上亦阻碍了当地人文与自然的良性发育。
在这片由极端的自然环境、与千年来的文化传承塑造出的净土之上,如何创建生态、经济与传统文化的可持续发展?除了地方政府的尝试与实践,本土的僧人与来自海外的创业者也做出了积极且值得效仿的开拓性社会企业模式。
传统与现代教育的融合创新
上世纪90年代,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经济基础薄弱,教育滞后,加之果洛地区牧民居住分散,牧区很多孩子长到十几岁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帮助别人有很多方式,但我认为教育扶贫是最好的扶贫”,吉美坚赞深谙文化教育与民族发展的关系,于是在外求学十余年后,吉美坚赞仍放弃了去佛学院任教的机会,1994年他回到家乡开始了自己的办学生涯。
拉加学校是当地人对吉美坚赞的福利学校、民族职业学校、拉军草原女子学校的统称,作为中国藏区最早的民办学校,吉美坚赞在办学之初就确定了两项规则:不收取任何学杂费和住宿费,凡是孤儿、残疾儿童、特困儿童还可以得到适当补助;不分僧俗、年龄,入学不评优良判断,只依据先来后到。在最初校舍仅有十余间的时候,吉美坚赞专门招收藏区的农牧民失学和超龄青少年。
由于藏族寺庙僧侣往往缺乏学习现代文化和科技知识的机会,而现代学校没有系统性的传统文化知识教育,拉加学校的教育理想便是找出一条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路径,让学生既能学到藏族优秀的传统文化又能学到有用的现代知识。
基于这样一种教育理念,拉加学校实行藏语、汉语、英语三语教学,学生们既学习藏族教育传统中的因明学、声明学、历算学、医学、工巧明学,也学习数理化和计算机,此外还设有体育课、劳动课、美术课和音乐课等。这些教学举措,缓解了现行教育体制难以照顾到藏族农牧区特殊需求的不足,也弥补了藏区传统与现代教育的脱节,同时填补了藏文教育的断层。
在日常教学中,拉加学校最常见的场景是老师跟学生辩论,学生跟学生辩论的情形,这是引自藏传佛教传统教育中的“辩经”模式。“逻辑辩论不但有利于锻炼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表达能力,而且对青少年开发智力,强化记忆、加深思考,激励和启发对各门课程内容的深度挖掘大有益处。”
学生辩论的基础来自藏传因明学,它不仅是严密的宗教哲学,也是一套逻辑论证的研究方法。它不单依赖教师的讲解和阅读,更通过各种问题,以辩论形式启发思维,渗透原理,提高学生的思辨能力。在逐渐的摸索中,吉美坚赞明确了因明学训练的教学方式更适合藏区教育。
2000年,吉美坚赞开始向教育部门申请其学生参加高考。翌年,参加高考的5名学生全数考上大学,此后的连续几年,学校的大学考试入学率保持在60%以上。至此。吉美坚赞福利学校也逐渐成为了藏区学生的择校热点,有的学生宁愿排3年队也要进入这所学校。时至今日,拉加男校与女校已联合培养了近1500名学生从这里毕业,走上各自选择的人生。
开发“自我造血”机能
教育是长期的事业,吉美坚赞认为不能只靠化缘筹款来供给办学所需,更要想办法开发出“自我造血”的机能。吉美坚赞请来了义务提供咨询的麦肯锡咨询公司,在其所提供的各套解决方案中,吉美坚赞排除了要杀生的肉产品类思路、需要改变牧民生活方式的思路,而最终选择了做牦牛奶奶酪加工,通过校办工厂的模式,来实现以商养学。
果洛牧区拥有着丰富的牦牛奶资源,选择奶酪加工,吉美坚赞认为,一方面可以帮助牧民低成本的实现致富,并且能够最大程度的保留牧民传统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保证学校教育资金的足额投入,以满足日益增加的牧区孩子入校需求。
这所校办企业建起了奶酪的加工基地,聘请了来自美国、尼泊尔、意大利和瑞士的奶酪专家到工厂,联合开发牦牛奶酪的制作工艺。这项工艺最终生产出了全国唯一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牦牛奶奶酪,并在2003年,获得了美国食品药物检测局FDA的质量认证。
然而在2008年,由于国内奶产品的食品安全问题,对国际出口市场造成了重大影响,奶酪无法出口使得工厂失去了最大的销售市场。空有生产力却无法打开销路,是学校最棘手的难题:“希望公司可以得到专业的帮助,让我们能够更有效的运转起来,我们相信公司未来可以成为学校最大的支持,那时,我们就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学校更多的问题,”吉美坚赞说,“我们感恩于他人对我们的帮助,但我们更期望自立自强。”
高原奢侈品牌诺乐的诞生
Dechen·Yeshi是藏族人和美国人的女儿。2004年,她22岁,从纽约双学士毕业,她没有去孟买或者留在纽约做一个电影人,而是跟从了妈妈Kim的建议:“去西藏,做些有意义的事。”
如今,Dechen已经在甘南藏族自治州佐盖多玛乡仁多玛村生活了10年。这里平均海拔3500米,生活着1500多居民、6000多头牦牛和20000只羊。10年前,Dechen以“Norlha(诺乐)”为名在仁多玛村注册了一个生产各种牦牛绒织品的手工作坊。而现在,这个工厂已经拥有150多名员工,成为年产有万条手工围巾和披肩的生产基地。
诺乐的产品以当地牦牛绒为原料,以最传统的编织工艺、全天然的矿物染料制作完成。这种具有高原藏区特色的手工产品在欧美市场以500~2000欧元的价格售卖,在时髦的巴黎已经获得大量拥趸。而Dechen也从一个一句安多藏语都不会说的陌生人,在仁多玛村安家、落户、结婚、生子。
“很冷的时候很多东西都结成了冰——水、牙膏、洗发水;第一次怀孕时,从六个月起,高海拔就让我晚上呼吸困难,我不得不用氧气瓶,”Dechen描述在藏区的生活时说道,“但正是这样极端的气候环境才使得西藏的文化保存了下来。在这里游牧民族是核心。我在这里是为了伴随他们走过现代化的进程,但是又不失去他们和自然的关系。”2007年开始,诺乐牦牛绒手工作坊正式成立。Dechen相信,这是有利于高原发展的全新商业模式,“并且,这种模式是可以复制的。”
藏族人与牦牛相伴千年, 却忽略了牦牛身上一个极其“细小”的财富——牦牛绒。所谓的“绒”是生活在高原寒带地区的动物毛下特有的一层更细密的“底绒”,用以防寒。这层绒每年秋季生长,到了春时会自然脱落。传统上,人们最常见的是“羊绒”,最昂贵和最具争议的是藏羚羊绒。虽然牦牛绒在色泽和光洁度上比羊绒略逊一筹,但前者在细密程度上可以与山羊绒媲美,“虽然可能没有山羊绒柔软,但绝对更结实耐磨,”Dechen说,更重要的是,“抛开材料本身的特性,牦牛绒更为罕见。”诺乐每年从附近草原的牧民家中收购牦牛绒,在Dechen的带领下,仁多玛村的牧民们开始意识到,原来废弃的牦牛绒也可以为他们带来稳定的收入。
Dechen和Kim想做的,是唤醒那个正在消退、不可复制的手工艺世界——这也意味着用对原材料的价值和对整个制作过程的“尊重”。在每年春季牦牛绒脱落时,牧民需要用手一点点扒落来收集底绒。相比粗壮的外层牛毛,这层底绒非常细,直径小于20微米,长度为3.4至4.5厘米。最好的绒产自两岁大的牦牛,牧民们称这些小牦牛为“亚日”(Yhari),每头亚日,每年只能产出大约100克的绒。在诺乐工坊,每条纯牦牛绒围巾大约需要4头小亚日产出的绒才能制作完成,而更大的披肩则可能需要7头小亚日的绒。
在诺乐,平均一个工人4天能够完成一条披肩所需做的细腻的人工纺纱;之后,这些纱线将被送到织布车间,一名有经验的工人需要7天的时间,完成一条中等长度的披肩的纺织。
除了直接从牧民家中收购牦牛绒外,诺乐坚持只雇用本地人,妇女及老弱病残优先。目前,诺乐的150名员工中,多数为女性。由于坚持以最古老的方式手工制作各种布料,Dechen必须对每一个员工从零开始培训,大约需要投入六个月的时间。
为了让工人认识产品目录里的每一项信息,Dechen要重复表演“先量好尺寸,然后在这个框里记下尺寸,然后将样品贴在旁边”。这个过程让工人们逐渐了解产品目录的关系,在这些像慢镜头一样缓慢的学习场景里,工人们最终能够不依靠Dechen,学会为上千种产品做详细的分类。
即便建构诺乐中的每一项细枝末节都需要Dechen手把手的培训,但Dechen仍然充满耐心。她想要创造的不仅仅是一个全新的奢侈品牌。
出于对手工劳动交换和美学价值的信仰,在保留了仁多玛村自然资源、人际关系和信仰体系的前提下,Dechen以难以想象的谨慎与呵护,重新赋予了手艺劳动所具有的价值。她拒绝了那些充满诱惑的商业条件,将诺乐的产能有序的控制在每年1万条左右,并不想去追求工业生产中“生产越多,利润越大”的定律,在这个层面上,Norlha不仅仅是一个表征着奢侈品的名词,而更像是一场深刻有力的社区运动。在那里,人、物、信仰、社区,都在重建有机而持续的关联。Dechen让奢侈品重新生长出自然健康的美丽,也帮助一个社区在逐渐扁平的世界里,获得独特的位置和尊严。 (编辑 李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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