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哈莫尼： 永远的乌托邦

当地人反复叮嘱，让我在离开印第安纳之前务必去一趟位于该州西南部的小镇新哈莫尼（New Harmony），说是这个小镇在历史上曾两度成为备受瞩目的乌托邦实验社区。Harmony意即“和谐”，那么New Harmony就是“新和谐”了，光冲着这个立意也得去一趟。

答应开车跟我一起去的同伴，亦是被“乌托邦实验社区”这个关键词所吸引。在从印第安纳波利斯去New Harmony的路上，我随口说起它第二次成为乌托邦实验社区，是因为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在这里做“新和谐社会”的实验。同伴大声说：“什么？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于是，本次参访立刻被上升到几近朝圣的规格。

提到New Harmony，自然要从它的前身Harmony说起。德国宗教领袖乔治·拉普1814年带领其跟随者们从宾夕法尼亚州来到这里，因为他们的教派名字叫Harmony，此地亦因此而被命名。他们住在一模一样的房子里，财产共有，禁欲，践行简朴生活，遵照共同的作息表劳作、祷告、进餐、讨论公共事务……无论是用经济还是文化的指标来评估，这个长达十年的乌托邦社区营造实验都大获成功，以至于他们渐渐觉得在此地的生活已经不具挑战性，于是将这片土地卖给了从英国远道而来的罗伯特·欧文，并于1824年迁回宾州——至于几十年后他们位于宾州的世外桃源生活难敌工业浪潮的席卷、至1906年终于画上句号，那又是后话了。

而罗伯特·欧文自1824年起则将Harmony改名为New Harmony，并亲自领导社会改革实验。他制定了《新和谐公社组织法》，规定公社是根据联合劳动、联合消费、联合保有财产和特权均等的原则而建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改革试验对于教育的高度重视，例如明确规定“5至7岁的儿童一律无条件入学；8至10岁的儿童除学习外，还要参加公社各种有益活动和必要劳动，如修整花园、做家务等，从中掌握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12岁以上的青少年必须在学习知识的同时，在工厂、作坊等地学习一定的手工技能，以便为将来参加工作做好准备……”

遗憾的是，这场曾经名扬一时的试验，来得快去得也快，都没能撑过两三年。至于导致失败的具体原因，与“空想”二字亦脱不开干系——而当地导游的概括可谓一针见血：“思考的人多了，干活的人少了，最后连粮食也不够吃……”

以上种种都已经成为历史，今时今日，当地人向参观者介绍此地的时候会很低调地说：“现在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全镇只有900号人口，毫不夸张地说，走在路上谁都认识谁。甚至连学校都没有了，因为跟附近的学区合并，学生都统一转到邻近的学校上学——遥想当年连美国地质学之父威廉·麦克卢尔等著名科学家都曾在此亲自给孩子们授课的情境，不禁让人唏嘘。

然而，但凡慕名来过这里的人都会同意：这么多年之后，此地的乌托邦DNA犹在，带着某种跟俗世完全不兼容的理想主义气质。当你在一栋栋老房子中流连，抑或在用植物搭建的祈祷迷宫中穿行，会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地方的纯粹气场。

理查德·迈耶事务所设计的图书馆成为社区当下最重要的公共空间，墙上写着一行引人深思的大字：“What's Your Vision of Utopia（什么是你心目中的乌托邦）？”话说这座获得大奖的建筑在设计之初并不受当地人待见，因为它的现代主义风格和纯白外观显得跟该地的整体建筑风格格格不入，因此最后被特意安置在小镇的最边缘一角。我们待在那里的一整周，恰好是该镇的音乐节，这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音乐会，音乐家们从美国各地赶来这里演出。

慕名来到这里的人，通常都会尝试走一下传说中的迷宫。迷宫有两处，小的是平面的，就印在小镇中心喷泉广场的地面上；大的则在稍远的更为僻静之地，是由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组成的立体迷阵。因为历史文化的关系，在迷宫中静默地行走在该地有非常重要的精神意义——迷宫被认为是生命旅程的象征，而在迷宫中行走则有种类似行禅的氛围，正如地上印着的字句：“It is solved in the walking（一切都在行走中被解决）”。试过才会知道，如果要从入口走到大迷宫的正中央再走出来，相当耗费时间。现在即使是为了便于游人体验而刻意封锁了若干岔路以降低难度，但没有一个小时都很难完成，所以有不少游客最后是从某排植物中刨出一个缺口钻出来的。可想而知，当年在这里把走迷宫当做修行方式的人们，是需要怎样的静心与耐心才能日复一日地在此间行走，以解心中谜题。

还有各种各样的团体在这里举办写作工作坊或开设瑜伽、冥想课程。我住在小镇的旅馆里，前台指着附近不远的一栋房子说：“那里租给了一位建筑学家，他来这里待一整年，研究我们镇上的建筑。”而按照这位老人的说法：对这个小镇情有独钟的人，内心多少都有某种乌托邦情结——对于平等、公正、美好的向往，是他们和此地的至深联系。(编辑 马红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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