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土》:一个家庭的影像志
陈琦放眼近几年的世界电影市场,纪录片可谓长势喜人。今年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颁给了纪录片《海上火焰》,这让人略...

陈琦
放眼近几年的世界电影市场,纪录片可谓长势喜人。今年柏林电影节的金熊奖颁给了纪录片《海上火焰》,这让人略感意外,也唤起人们对纪录片这只潜力股的关注。实际上,中国纪录片《吾土》也入围了这次柏林电影节的“全景单元”。表面上,影片涉及了拆迁、农民工、土地等热门议题,但导演范俭坦言,“这都不是电影的重点,《吾土》其实是关于一个家庭的影像志。”
“家庭”是范俭作品的母题
《吾土》所聚焦的是农民工陈军一家的温暖与坚守。至于这部片子的源起,范俭给出的说法有一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运气。2004年,他看到了《南方周末》对陈军的报道,写的是一个农民工想为别的农民工写书、做热线的事。他觉得,一个农民工能这样挺难得的,于是就找到了他。认识之初,陈军还是个单身汉,而范俭还在读研究生,在拍他的毕业作品《在城市里跳跃》。拍的是四个怀揣各种梦想从农村来北京的年轻人,陈军就是其中之一。时隔五六年,到了2010年,陈军结了婚并且有了女儿,范俭又去那边开始了新的拍摄,他想知道成家后的陈军和他这一家在北京会有怎样的发展。没有想到,在2010年的下半年,陈军家遭遇了拆迁的事儿,需要搬离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从2004年算起,这个片子有十一年的跨度,整个拍摄过程还算顺利,除了经费紧张外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有些时候,拍摄人员并不在场,陈军自己拿DV记录了一些素材,这些片段为影片提供了另一种质感。当然,也有不少人关心,摄制组的介入是不是强化了陈军一家的坚持。对于这个常见的纪录片伦理问题,范俭也有所反思。他承认,“拍摄者所产生的心理影响是在所难免,我们的在场毕竟让他们感受到一种支持。”但是,他觉得这家人的坚持主要还是出于他们自身在心理上的坚持。事实上,比较密集的拍摄是在2010年,但拍完后的2011年这一家并没有搬走,一直坚持到了2015年。跟《秋菊打官司》一样,他们就是要一个说法,要一种尊严。他们对那个地方情感非常深,导致他们不愿意离开。陈军一家身上的韧性超出了导演的想象。没有水去找水,没有电去找电,没有菜地就在房屋旁边又开垦一小片。
影片中洋溢着家庭内部的韧性和一种生活下去的力量,这使得《吾土》不同于类似题材的影片,不再只是泪水叙事和愤怒控诉,而是充满了温情的部分,体现出中国农民的智慧。在那样困窘的局面下,那一家人依旧种番茄、种黄瓜、养家禽,积极热闹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一边忙碌劳作,一边也不忘对下一代的言传身教。影片中,丈夫教女儿种番茄、妻子教女儿喂小狗的场景让人想起谢晋的《牧马人》中秀芝一边喂鸡鸭鸽子一边逗儿子的从容样态。我们的银幕上,真是好久都没有如此真实而生动的农民形象了,他们“养什么成什么”,兴兴头头地活着。
《活着》实际上是范俭之前一部作品的名字,讲述的是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女儿的叶红梅、祝俊生夫妇想重新要一个孩子的故事。在这部前作中,导演也是在家庭的基础上观察人们所经历的挑战。“家庭”是范俭作品中的母题,他希望通过家庭来引起观众的共鸣。从《活着》到《吾土》,确实容易让人不禁发出那句著名的慨叹:“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这两部作品中十分突出的女性角色使得家庭所遭遇的不幸没有那么不幸。在《活着》中,多次受孕失败后的叶红梅得掩饰住内心的失落转而安慰痛哭流涕的丈夫,然后强忍住身体上的苦痛和丈夫一起重新期待新生命的到来。导演说,也正是拍《活着》时,他才意识到,女性在大的冲突和变迁中有时会比男性更坚强一些。所以,在《吾土》里,他用很多内容刻画了陈军妻子晓凤。晓凤是一个很有性格的人,她知道怎样去影响家里的人和教育孩子。她本是一名中学教师,出于敬佩认识了创办“烦忧热线”的陈军,后来来到北京嫁给了他,在带女儿的间隙她又和丈夫一起开办了“新居民儿童文化活动中心”。很多时候,晓凤显得比陈军更加坚定和强大。范俭表示,在拍摄过程中,叶红梅和李晓凤都非常信任他。所以,他也笑言,“我是一个比较能把女性拍得还可以的男性导演吧。”他手头正在做的是一部关于余秀华的长片《摇摇晃晃的人间》,他悄悄预告说,片子很精彩,女性色彩会强烈一些。
影像语言的变化:从电视纪录片到电影纪录片
从影像语言的角度上,《吾土》是一部充满了导演个人变化色彩的影片,记录了他的变化和进步。如范俭自己所说,“任何电影人都无法摆脱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做纪录片电影的。”在电视台七年的工作经历对他后来的电影创作有利也有弊,好的一面是积攒了对社会的认知、获得了拍片的训练,而坏的一面在于电视跟电影对纪录片影像的要求非常不一样。《吾土》早期的拍摄,还是有很多电视化的痕迹,主要依靠语言、情节和大量的对话。后边的两年,他开始自觉地用更电影化的语言来完成情绪的表达。从电视纪录片到电影纪录片的转变,范俭花了好几年来琢磨和完成。
《吾土》用了一些动物的形象和符号,这是导演在电影语言上所做的小试验。这些动物都是隐喻,海报中以及片尾出现的三只鹅象征着家庭。片中出现了两次的蚂蚁,让人联想到那家人蚁民般的身份,以及和蚂蚁一样顽强的生命力。还有那些搬走的人留下来的流浪狗,都体现出人和动物之间命运的些许相似。
范俭说,片名“吾土”出自“吾土吾民”。影片中那些人的故事、情感和命运都跟土地联系得极为紧密,他们努力想把那些并不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当做自己的土地。影片中,陈军一直很坚强,但在老家以前的农地旁,他告诉女儿妞妞“这原来是我们家的地,你爷爷、奶奶、爸爸、姑姑曾经在上面劳作”,然后流下了唯一的一次泪。对于导演范俭而言,纪录片是他所眷恋的热土,这块土地可能需要几代人一起努力耕耘。从《吾土》中透出的那股韧劲看,中国纪录片在未来应该能闯出一番田地吧。(编辑 李二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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