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希望与我们合作了二十多年的伙伴能够一直在一起，首先是出于友谊和信任，其次是我们的伙伴在该领域具有丰富...
“我们希望与我们合作了二十多年的伙伴能够一直在一起，首先是出于友谊和信任，其次是我们的伙伴在该领域具有丰富的经验，对各类挑战和困难非常了解。另外就是中国拥有先进的技术，无论是勘探还是开发领域。我们还没有终止这些合同，我们就此与相关部门进行谈判与协商。”
约定采访时间在下午三点。但是到达石油部的时候，部长扎伊德召开的会议还没有结束，出面接待记者的是苏丹《石油天然气报》首席记者，他曾参加记者联盟代表团访问过中国。
记者和他的聊天从南苏丹开始。他说，南苏丹占据了四分之三的油田，但大多数的油田设施都在北部，包括管道、炼化设施。虽然两国政府的关系不是很和谐，但是原油通过管道一直在流向苏丹港。南苏丹和北苏丹彼此依靠，也需要合作。
当记者问到，南苏丹是否在计划修建通向肯尼亚的输油管线？他告诉记者，南苏丹当然可以有其他选择，之前是日本丰田公司和一些中国的公司建议南苏丹铺一条通往肯尼亚的输油管线，但最终的研究表明，这些方案都不具有经济可行性，因为越境管线越往南地势越高，而且修管道费用很高，于是就放弃了铺设直达肯尼亚的输油管线，南苏丹最划算的是使用北苏丹的石油管线。
记者问到，中国人帮助南苏丹修建新的输油管线，假设克服地形障碍铺设新管道，北苏丹就收不了原油过境费，你们不生气吗？他回答说，“为什么要生气呢，这些中国公司是应南苏丹政府的要求才调研修建新输油管道的，中国公司帮助南苏丹就是一笔生意。如果不能收到原油过境费也没问题，北苏丹向南苏丹出口大约70类商品，很多南苏丹的商品都是原产自北苏丹。”
一个多小时候后，记者见到了石油部长扎伊德。苏丹石油部在苏丹是最重要的部门之一，石油收入占国家财政收入的75%左右，在政府机构中是仅次于财政部的第二大机构。扎伊德介绍自己的时候自称是一位“老师”，虽然有20年的任教经历，也是硕士和博士的毕业论文导师，但他自始至终没有使用“教授”这个词汇。他掌握多国语言，除阿拉伯语之外，还有英语、德语、法语，也会说些中文。
谈话还没开始，他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作为礼物赠送记者，书名是《苏丹石油地质与石油资源》（Sudan's oil geology and oil resources），于2015年11月在德国出版。扎伊德在喀土穆大学取得地质专业硕士文凭，获得德国柏林大学博士文凭，人们更多地称他为博士。
在两个小时的采访中，扎伊德用大量事实描述了他心目中的苏中关系：中国人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中国“为苏丹石油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中国站在我们这一边希望我们获得收益”，“中国朋友在患难时与你站在一起”，“中国兄弟们对我们给予了很大的帮助。”满满都是诚挚的感谢、感谢，还是感谢，他甚至都没有那么一次提到中国与苏丹石油合作的中方收益。
扎伊德1997年调到石油部，2014年9月被任命为石油部国务部长（副部长），2015年6月担任苏丹国家石油部长。
石油改变国家经济结构
《21世纪》：关于苏丹已探明的石油储量在国际上有不同的说法，希望从你处得到确切的信息，目前苏丹已探明的石油储量到底是多少？
扎伊德：苏丹目前已经探明的原油储量为15.78亿桶。苏丹从1999年8月份开始生产并出口原油，到目前为止已经出口了6.12亿桶。在南苏丹独立之前，我们的原油日产量为45万桶，但是独立之后我们的日产量为12万桶，也就是说75%的油田在南苏丹，我们只拥有25%的产量。原油收入曾经占国家外汇收入的90%，但是南苏丹独立之后我们只拥有曾经的外汇收入75%-80%。南苏丹是2011年7月份独立的，也造成了苏丹经济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21世纪》：石油产业对苏丹其他行业，包括进口、出口、收入、就业有什么影响？
扎伊德：众所周知，石油收入是国家生产总值的重要组成部分，石油出口行业正在改变整个国家的经济结构。1999年以来，苏丹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确保可持续发展，石油行业的发展成果被用于实现农业现代化中，这是苏丹政府的工作重点。苏丹从本质上来讲是个农业国家，苏丹总人口约为3000万，其中80%为农业人口，农业一直是苏丹最重要的自然资源，贡献了40%的GDP。但是目前，苏丹其他重要的自然资源还有水资源，但是每年（农业、家庭和工业）的利用率只有11%。此外，苏丹全国有着多样的气候条件，全年都适合农业生产，全国良田面积约为100万平方公里，但目前开垦的只有10%左右。正是石油行业为农业现代化提供了能源保障，传统的农业依赖人力，而农业机械引入之后需要能源驱动。
电力行业也是这样，发电需要能源，我们也建设了很多热电厂。有了石油做能源才能实现发电，而电力行业对其他产业会产生影响。因此，石油行业的作用举足轻重，甚至关系到我们日常做饭使用的天然气，以及所有日常生活的领域等等。在石油领域我们实现了从贸易逆差变为贸易顺差，过去几年里，通货膨胀率急剧下降，曾经从最高的110%降到个位数。
与中国合作取得丰硕成果
《21世纪》：中国和苏丹在石油领域的合作具有世界的重要影响意义，能否简单介绍一下20年来双方合作的成果？
扎伊德：毫无疑问，双方合作取得了丰硕成果，苏丹与中国通过中国石油集团开展的合作引发了苏丹石油界的一场革命，具体来说目前苏丹已经拥有了相当齐全的石油基础设施。当然合作的第一步是勘探，然后是生产，其次是炼化，我们把石油产品输送到苏丹港，在世界市场进行销售。这些基础设施与生产资产的建立，都要归功于中国石油集团；其次还为我们建立了喀土穆炼油厂，迄今为止中石油也是唯一一家参与建立该厂的企业，这也是全国独一无二的炼化厂。当然，这只是中国石油集团参与的众多项目之一，中石油首先进行调研，东方物探采集地震数据，还有中国的一家建设公司BEB，这两家公司都进行了前期测绘，目前这两家公司仍然在进行地质调研，在钻井领域包括长城公司在内的一些中石油下属单位参与其中。长城公司在苏丹钻了很多井，当然也有一些其他中石油子公司参与其中。目前我们也购买了很多中石油的设备，还有很多中国的零件和产品。因此可以讲，他们为苏丹石油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21世纪》：在中国进入苏丹石油市场之前，也有一些世界知名的石油企业在苏丹作业，为什么合作的不是他们而是中石油呢？
扎伊德：中国和苏丹之间的战略合作开始于60年前，初始的合作主要集中在军事和政治方面，经济领域合作起步较晚。但是通过此前的政治和军事合作，苏丹加深了对中国的信任，友谊源自信任，苏丹也成为了中国的朋友，兄弟和朋友都是并肩作战的。
此前我们也和一些其他公司合作，这里我所指的是公司，而不是特指某些国家。苏丹早在独立前的上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石油勘探。首先是意大利阿吉普集团（AGIP）于1959年在苏丹红海沿岸获得石油勘探特许权。但是经过AGIP的广泛勘探并没有发现具有巨大商业利益的油田。由于上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石油价格迅速从3美元/桶涨到12美元/桶，而苏丹红海沿岸成为众多石油公司的重点勘察对象。1974年雪佛龙进入苏丹，政府和雪佛龙公司签署了“开发生产共享协定”，雪佛龙公司得以在苏丹领土内部地区进行勘探。1979/1980年雪佛龙在穆格莱德盆地的油井被开发出来，如联合1号油井、联合2号油井以及阿杜-加布拉1号油井（Unity/Heglig油田）。雪佛龙是一家美国公司，也是一家国际知名的石油公司。后来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离开。
《21世纪》：你认为西方公司与中国公司有什么不同？
扎伊德：我们发现有一些差别。这些国家来苏丹就是投资而已，只是为了获取经济利益，苏丹与这些西方国家的合作起始于经济合作；但是与中国的合作起始于友谊，因此中国无论面临什么情况都与我们站在一起，而那些西方国家他们只有见到了利益才会与我们合作，更没有信任和友谊可言。中石油目前作业的区块曾经由雪佛龙控制，这片区域与南苏丹接壤，由于雪佛龙担心在当地的安全问题曾经停止过作业，所以他们仅仅是想获得当前的自然资源。但是作为朋友，中国站在我们这一边希望我们获得收益，因此取得了现在的成就。
《21世纪》：中石油公司于1995年进入苏丹，他们与苏丹人民见证了很多历史性事件，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扎伊德：开始还不叫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CNPC），而是叫中国石油（PETROL CHINA），是一家大型公司，在很多国家都能看到Petrol China的身影。但是在苏丹我们看到的是CNPC。那么我就说一个巧合事件，我听说Petrol China在1997年引发了中国石油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实现了从国内采油到国外采油，从买油到国外采油运回中国，同年苏丹开始接受美国的经济制裁。如果没有CNPC的重大项目，苏丹将会遭遇到严峻的挑战，虽然经济制裁对于苏丹的经济产生了非常消极的影响，苏丹被禁止进口很多种所需的原料和能源，幸亏有CNPC帮我们实现了原料的自我供应，这只是众多事件中的一件。
另外我想提到的是南苏丹边境上的安全问题，那里有很多安全隐患，但是中石油从未退却，南苏丹独立之后的2012年4月份，南苏丹的一所营地被袭击，但是所幸没有造成中方人员伤亡，我们也帮助CNPC撤退回来，10天之后苏丹军方接管了这个地区之后，中石油没有提出过任何赔偿和保险问题，而是在恢复局势后重新回岗作业，这就是我所说的朋友，只有朋友是在患难时与你站在一起。
《21世纪》：中苏在石油领域的合作，你认为这类合作将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尤其像中苏这样的南南合作会对西方国家产生怎样的影响？
扎伊德：中苏合作是南南合作模式的典范，也就是发展中国家的相互合作典范。每个国家都有自身的特色，拥有任何一个工业发达国家无法生产的产品和资源，所以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合作有利于推动双边的社会经济发展，共同迈向技术进步，而苏丹则是南南合作的重要环节。我认为苏丹与中国的合作是互利共赢的，喀土穆则是中国迈向非洲的一扇大门，在1995年中期的时候，中国人发现苏丹人在待人接物与文化方面与自己很相似，但是我们当初与一些其他国家也有石油合作，比如印度、马来西亚等等，他们的文化都与我们的有很大差异，但是我们都合作的很不错。我曾经在最大的石油出口公司大尼罗河公司工作了7年，大尼罗河公司是一家集团就像联合国一样，职工来自世界各地，我们之间相互交流分享经验。中国人刚到苏丹的时候只讲中文，但是现在很多人都会讲英语和阿拉伯语，这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事件。因此我认为苏丹是开启中国和非洲合作的通道，所有石油领域的投资都源于苏丹，成功也源自苏丹，我们为中国与整个非洲合作开启了大门。
以上我所说的仅仅是经济利益，苏中合作还有重大的政治意义，现在我们看到中国人民币已经被世界银行所承认，包括在沙特这样的海湾国家同美元和欧元一样流通，当然也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流通，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带动了一些西方国家也想与我们合作。但是中国与我们的合作是平等的，而不是像西方那样居高临下的，这也为南南合作注入了活力。当然这种合作是在中国领导下的。
制定了一系列措施应对经济下行
《21世纪》：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苏丹的经济增长率2007年为11.5%，到2012年为2.2%， 2016年稳定在了3.4%。在南苏丹独立之后，特别是油价下跌的局势下，苏丹石油工业面临怎样的挑战？
扎伊德：南苏丹的独立是苏丹经济发展的一个转折点。此前世界银行曾经预计2012年和2013年增长为负数，但是他们很惊讶地发现居然是正数，当然这些经济成长成就归功于一系列经济措施的制定，在南苏丹独立之后我们制定了一系列平稳经济的措施以应对石油收入大幅下跌的挑战，这些经济措施成功抑制了苏丹的经济衰落，使得经济增长为正值。世界银行也对苏丹取得这样的成果感到惊讶，并研究我们制定的政策。我们从1997年便开始适应经济制裁，尽管南苏丹独立发生在2011年，我们早已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和相关部署，从而渡过了这一难关。此外2011年我们发现了大量的黄金资源，尽管很多黄金是通过民间而不是大型公司交易的，这对国家经济也起到了一定的支撑作用。所以说，是我们制定的一系列经济增长的措施和政策，以及大量黄金的出现帮助我们渡过了难关。
《21世纪》：面临的挑战是什么呢？
扎伊德：首先是美国现在仍在执行的经济制裁，由于经济封锁，苏丹被束缚了手脚无法销售、生产产品，也不能将技术引入国内，因此引入技术的成本非常高，所以经济制裁是苏丹面临的最大经济问题。我们面临的另一个挑战是如何提高产能，目前苏丹的贸易逆差很大，也就是说我们的进口额大于出口额，因此需要我们大力发展生产以克服贸易逆差。苏丹拥有非洲大陆上最丰富的动物资源，因此我们需要提高相应产业的产能。我们不仅要生产粮食，还应当进行粮食产品的加工，以提高粮食产品的附加值。举个例子来说，我们出口芝麻但是可以用芝麻制成油料，最后将残余物质用作牲口饲料，这就是农业和畜牧业的深加工，现在我们只出口牲畜，我们还需要有一大批加工厂完成牲畜产品的深加工。
现在我们从中国学习到了170个深加工项目，我2016年与穆罕默德·欧德·贾兹先生前往中国并提交了相关的方案，以申请获得贷款。我们考虑到一些项目既有利于农业发展也有利于畜牧业发展和石油行业发展，因此向中国提交了这些项目方案，等待中国投资者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21世纪》：绝大多数非洲产油国家基本上是将原油出口，所需要的汽油、柴油再通过进口买回来。苏丹与众不同，拥有非常完整的石油工业体系。在南非峰会上，习近平主席曾提到过希望促进非洲工业化的发展，对此你有什么评价？
扎伊德：我们生产各类石油副产品，汽油、液化天然气、煤炭、重油、沥青，这类原材料都产自苏丹。我之前也提到过我们有一座喀土穆炼油厂，这座炼油厂是我们向中国兄弟们申请贷款后建成的，用于原油炼化和各类副产品。目前这座炼油厂已经归苏丹所有，苏丹人民占有90%的股份。苏丹总统曾经自豪地提到过这一点，苏丹拥有了各类原料。举个例子来说我们生产玉米但是不能仅仅出口玉米产品，而是对其进行加工后再进行出售，以获得更大的利益。这就是苏丹人的思维，我们生产石油并自己炼化石油，中国兄弟们对我们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21世纪》：石油炼化厂有很多下游产品，石油通过炼化厂大概生产了多少原产于苏丹的下游产品？
扎伊德：目前炼化厂还拥有一个附属的小工厂，用于加工塑料、椅子、各类器皿等小型产品。未来我们希望吸引投资石化行业，比如化肥、橡胶、印刷油墨、塑料、燃料和合成纤维等等。苏丹石油上下游行业仍然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希望与中国长期合作
《21世纪》：请问部长先生，近些年来苏丹每年的石油收入是多少？向南苏丹收取的石油过境费是多少？
扎伊德：我们苏丹不进口原材料，只进口一些特定的衍生品。我们在喀土穆炼油厂炼化原油产出的汽油满足国内的需求，因此就不再进口汽油了，同时把汽油出口埃塞俄比亚，我们有43%的柴油进口至周边国家，天然气则从周边国家进口15%。我们在做饭使用的天然气进口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目前苏丹的商品自足率为85%，也就是说进口额为15%，对于柴油而言，我们的产量为57%，进口43%；对于汽油而言，我们从不进口而只有出口，很难讲每年石油收入有多少。我们每年与合作伙伴在AL HAKUMA岛上开采出原油，原油收入也来自于原油的输送，也就是说每年南苏丹生产的石油都经由苏丹政府铺设的管线输送到我们这里，按桶收过境费，每桶20美元，根据产量的不同，收入也不同。
《21世纪》：据我所知中国的一些公司和苏丹政府签订的部分区块合作协议，已经超过了签订期限。下一步苏丹政府是怎么打算的，还会再与中国合作么？
扎伊德：我们希望与我们合作了二十多年的伙伴能够一直在一起，首先是出于友谊和信任，其次是我们的伙伴在该领域具有丰富的经验，对各类挑战和困难非常了解。另外就是中国拥有先进的技术，无论是勘探还是开发领域。我们还没有终止这些合同，我们就此与相关部门进行谈判与协商，因为中石油并不是唯一的公司，我们希望给每家公司机会，所以与他们进行谈判，但是我们希望中国能和我们继续合作下去。
（编辑：张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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