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裂无声》: 充满现实逻辑的类型片

21世纪经济报道 任明
2018-04-21 07:00

任明

也许是因为能进影院上映的农村题材影片较少,忻钰坤导演的两部长片——2015年10月上映的《心迷宫》和今年清明节期间上映的《暴裂无声》——都获得了不错的口碑,以及相对于成本来说堪称不错的票房:《心迷宫》以170万元的投资获得1000多万元的票房,《暴裂无声》在上映12天之后(4月16日)突破了5000万元的票房。不论对导演还是投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成果。

引人注目的是,这样的成果是在类型片加现实题材的张力中实现的。在《心迷宫》中,如果没有悬疑、多线索叙事这些商业元素,很难想象一部投资170万元、画面质量与人物形象都如电视剧般差强人意的小成本处女作,如何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而那时刚过而立之年的忻钰坤,凭借自己出色的悬疑设置与讲故事手法,呈现出令人惊叹的完整作品——不“完美”,但是“完整”,这是创作者身上最值得推崇的素质,却并没有几位创作者能够真正做到这一点。

从《暴裂无声》来看,忻钰坤正在沿着他想象的电影世界走下去,并且呈现精彩。与《心迷宫》相比,《暴裂无声》一个很明显的变化是其镜头语言与画面的质量。也许是因为专业演员——尤其是姜武、谭卓等“老戏骨”——的表演更能经得起镜头“拷问”,《暴裂无声》中的场面调度及镜头语言丰富了很多,为影片增添了大银幕影像所独有的质感。

影片以长镜头表现冬日乡村的荒凉,以快速剪辑表现人物内心的波动及打斗场面,静与动、空与满相映衬,描绘了一个表面空寂、内在却残酷而动荡不安的乡村世界。在《暴裂无声》中,这个世界很极端,矿主与村长在食物链的顶端,所有的村民位于另一端。姜武扮演的矿业集团董事长昌万年内心残忍而外表平易,影片表现他去乡村小学举办捐献仪式,拒绝校长安排的学生见面,只是叫来记者为他与校长合影为证。拍照前,他大口吃西红柿时汁水滴在了驼色大衣上;拍照时,校长的黑色大衣就穿在了他身上。这个细节可以有很多种解读,但从后面所展示的昌万年的行为轨迹来看,这一幕说明的是:他对乡村学校的捐献只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手段,其自身对儿童与教育既没有感受,也没有期望。否则,他不会放弃这个与孩子面对面、说上几句鼓励话的机会。从这个逻辑来说,他穿着校长的大衣,而校长只能穿着毛坎肩出现在这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照片之中,无疑表明了他潜意识中的“主人公”心理。因为金钱的无往不利,昌万年潜意识中已经养成了任何场合、任何环境都以自身为主的心理。这是对中国当下一部分暴富阶层的真实写照。

村长则处于被村民所痛恨的乡村食物链的顶端,这从村民张保民对其混杂着痛恨、轻蔑与粗鲁的举止中可以看出。与《心迷宫》里中庸诚恳、受到村民拥戴的村长不同,《暴裂无声》中的村长将村民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割裂开来,也因此成为割裂整个乡村社会的始作俑者。

儿子失踪的张保民是一位喜欢以武力而非言语解决问题的底层矿工,当初因为不肯在村里的集体转让协议上签字,遭到村长与村民的集体反对。逼张保民签字的屠夫甚至在打斗过程中被他打瞎了一只眼。然而瞎眼的屠夫在数年之后竟然对张保民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这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屠夫对张保民的印象是如何改变的?这些影片中都没有交代,但却以隐藏的笔触为故事内涵增添了厚度。

影片中的村庄,除了在集体逼张保民签字那场戏中可以看到村民的身影,其余镜头中,人物几乎都是孤立的存在:村长几次出现,都是一个人;和张保民的妻子翠霞一起出现的,只有其母和一位好心的邻居——这位邻居是导演对淳朴乡村情义尚存的银幕留笔,以作为对一种正常的人际关系及乡村传统的呼唤;除了在打斗戏中作为或自保、或反击的存在,张保民在回乡、寻找儿子的过程中都是一个人。村民在这时则变成了或为自身利益、或为共同体安全,以集体力量示人的“群体”。律师则是专业、懦弱、自私的形象,为维持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出卖良心与原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影片中,他在自己女儿失踪后焦急不安,却对张保民儿子的失踪无动于衷,直到最后也不肯说出真相:因为贪婪,有钱人昌万年不在意也不会体会他人的痛苦;为了自保,律师徐文杰也只会选择忽略他人的痛苦。

《暴裂无声》类型片的商业话语驱使导演赋予人物与事件以某种极端的色彩,但在这种色彩中,有着不容忽视的现实逻辑,让我们看到并正视现实。(编辑 董明洁 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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