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民盟新时代 “小默克尔”拟稳中求变

2018年，是默克尔连续第八年登上福布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100名女性》榜首，也是默克尔正式宣告将离开德国政坛的第一年。

12月7日晚间，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简称“基民盟”，CDU）选举结束，素有“小默克尔”之称的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 Karrenbauer，又称AKK）接棒默克尔，出任基民盟党魁。

当前基民盟正面临支持率下降、德国民众收入停滞亟待经济改革等问题，这意味着默克尔要在剩下的总理任期内，与AKK打好配合，为其最终能“接棒”总理一职打好基础。

在分析者看来，在默克尔时代尚余3年的时候，AKK的首要任务是处理好德国目前存在的多重问题，获取更多选票。德国期待AKK带来改革，但目前“AKK时代”尚未开始。

繁荣背后的收入困局

自2000年以来，默克尔一直是基民盟领导人，并从2005年起一直担任德国总理。在其任下，德国顺利走出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失业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经济在欧洲国家中处于“火车头”地位。强力打造汽车等行业让德国成为一个制造业强国，欧盟其他国家则为其提供初级产品和相关服务。

强劲的经济让德国民众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德国媒体上经常亲切地称默克尔“妈妈”。

但揭开繁荣的表象，还能看到另一层图景。为保持德国在全球市场的竞争优势，德国公司采取压低工资策略。尽管出口导向型产业的技术工人薪酬稳定，甚至上涨，但技能较低、工资较低的人则成为受害者。

“在解决生产率低下或人口挑战等迫切问题方面，我们做得还是太少了，”德国安联（Allianz）驻法兰克福高级经济学家卡特琳娜·米特莫伊尔（Katharina Utermoehl）认为，默克尔是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成为德国总理，一些前任播下改革种子，而她享受了成果，“这肯定不能公平地总结她的总理任期。”

正如米特莫伊尔所言，在默克尔的任期内，德国工资增长几乎停滞，且临时工作等不稳定工作数量激增，“中产阶级忧虑”随之加剧。

20世纪80年代，已故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曾创造出一个名词——“电梯效应”，指在社会不平等仍然存在的情况下，同一社会中的人会随着经济“电梯”的上升一并获益，但社会不平等关系基本保持不变。

这是1993年之前的德国——由于战后德国建立全面社会福利体系，工会也很强大，下层民众也能通过全职工作维持体面生活，甚至积累一定财富。

但自1993年起，德国的平均实际收入不断下降，下层民众生活水平停滞不前，甚至下滑。瑞士巴塞尔大学社会学教授Oliver Nachtwey指出，近25年来至少40%的德国家庭面临净年收入下降，长期稳定型工作也逐渐减少。

经合组织（OECD）统计数据显示，以2017年数据为基准计算，德国等效全职员工可比工资收入2002年-2007年间几乎没有增长，甚至下降，2017年至2018年间增速仅约为1.23%。德国联邦统计局11月中旬公布的数据显示，德国10月份通胀率达2.5%。此外，机构预计德国2018年通胀率为2.1%，核心通胀率也达1.5%。这意味着德国民众的收入水平近年来没有跑赢通胀。

另一方面， Nachtwey研究指出，在战后经济繁荣的高峰期，德国有长期就业和保障的岗位占比为90%，到2014年这一比例已下降至68.3%。这意味着临时岗位等不稳定的工作激增，而这类工作往往伴随着低工资，一些人需要两份临时工资才能维持生计，德国中产阶级在萎缩。

但面对这样的趋势，默克尔并未在提升工资水平、缩小贫富差距方面采取明显或行之有效的经济措施；与此同时，她实施了被视为“自由市场”代表的举措——对移民敞开大门，甚至明确表示希望大量外国劳工涌入德国，而这进一步加剧了受低收入困扰的那部分德国民众的生活压力。彭博社在一项德国区域调查中指出，在一些以采矿业为主的地区，失业率居高不下。也正是在这些地区，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AfD）支持率飙升，基民盟等主流政党的支持率不断萎缩。

党内分歧大求稳派胜出

支持率不断下降的结果很快显现——即使在巴伐利亚州这样偏保守的地方，基民盟及盟友也选举失利。当在黑森州地方选举中同样败北后，默克尔宣布将不再竞选党内领导职务，也不再连任总理，基民盟需要找出一位能够代表变革希望的新领导者。

在描述默克尔的任期时，德意志银行首席国际经济学家斯特凡·施耐德（Stefan Schneider）的措辞是“可靠的管理者，而非变革型的领导”。他指出，德国要适应未来，取决于默克尔的继任者。

经过激烈的角逐，人称“小默克尔”的AKK胜出。竞选期间，AKK面临微妙挑战，一方面她希望表现出对默克尔的支持，另一方面她又要证明自己可以带领基民盟走向新的方向。某种程度上，她关于默克尔时代的言论成了她的一个竞选口号：“一个人不能以同样的方式武断地继续下去，也不能无视它。”

但从选票结果，可以一窥基民盟的党内分歧：517票比482票，AKK与她的强力竞争者弗里德里希·默尔茨（Friedrich Merz）差距非常之小。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12月10日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基民盟首次公开竞选领导人，表明其内部分歧已经很大，AKK需要解决党内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德合作中心主任杨解朴10日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AKK当选是支持她的政客和民众“求稳”心理的体现。另一个强有力的竞选者默茨是默克尔的老对手。杨解朴认为，如果是默茨上台，首要目标很可能是在最短时间内把默克尔拉下来。AKK当选有利于默克尔延续执政，而稳定也符合在位政客的利益。

杨解朴指出，AKK和默茨竞选党主席时有一个很大的区别：默茨主张进行一些右倾、现代化改革，对基民盟改变巨大；而AKK之前主要是针对难民提出主张，近日接受采访时，她也提出在社会市场经济、养老金方面进行改革。杨解朴认为，在接下来的党建过程中，她可能会把默茨纲领中一些合理的东西纳入到自己的改革进程中去。

崔洪建也表示，在党内，AKK是默克尔很多主张的支持者，此次选举中默克尔也力挺AKK，将其视为能够很好地传承自身政治遗产的人。“但我认为，如果AKK真的在个人风格和理念上与默克尔相近，她会更有主见，会有选择地接受默克尔的影响，而不会盲从。”崔洪建说。

继任者首先要“找平衡”

毫无疑问，AKK当选能使“默克尔政治”延续时间更长。杨解朴表示，AKK是默克尔挑选的候选人，她与默克尔的合作会更顺畅。另外，她也一直强调未来合作，认为政府首脑、党主席以及联盟党党团主席应形成一致的立场。“AKK上台，能够使德国稳定、欧洲稳定延续得更长”，杨解朴说。

不过，竞选前，AKK曾将默克尔大联合政府过去几个月的表现描述为“一段沉重的时间”，这让一些基民盟成员感到沮丧、担忧和不确定。

杨解朴认为，宣布竞选党主席之后，AKK在个别政策表态上开始与默克尔拉开距离，这也是现实主义的政治考量，“她不能完全吞下负遗产，否则必败无疑。”

AKK表示将会继承默克尔的政策基础，同时表示政客们总是“站在前任的肩膀上”继续前行。杨解朴指出，AKK会在2019年1月开始对基民盟纲领进行调整，AKK曾表示这些改变是在为明年欧洲议会大选做准备。

此外AKK承诺，当选党首后，她将引入更多内部民主，并确保基民盟在制定政府政策方面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对默克尔来说，这是一种微妙的抨击，她经常被指责对自己的党内同伴采取粗暴行动。

作为基民盟领导人，AKK如何弥合党内分歧，找到一个中间立场，以和其他政党进行协调，处理和执政伙伴的关系，都是需要面对的考验。崔洪建指出，默克尔在难民问题上之所以被认为犯了错误，导致党内分裂，是因为她没有采取过去“找平衡”的方式，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民意，未充分考虑到多方面因素。“我认为接下来AKK在‘找平衡’的同时，还要有自己的特色。如果完全生活在默克尔的影子下，也很难在党内获得稳定、多数的支持”，崔洪建说。

与默克尔相比，AKK主张让社会各阶层分享经济成长，支持最低工资。此外，虽然对默克尔的难民收容政策持支持态度，但一些迹象显示，她的难民政策并非特别自由：她执掌的萨尔州政府对一些难民进行了强制性的x光检查，以确定他们的年龄。

杨解朴则认为，近期法国“黄马甲”运动提醒政客要更多地考虑中下阶层的利益，而AKK的当选则符合德国中下层的愿望，有人认为默茨代表的集团利益与所在阶层相符，可能存在利于富人政策的倾向。

（编辑：董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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