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领的新职业焦虑症与教育热:人工智能压力之下,新职业教育走向何方?

21世纪经济报道 21财经APP 王峰 北京报道
2019-05-24 09:57

只有不断给自己镀金,才能在变幻莫测的职场中“保住金身”。

贾哲2015年5月创业时,是一个互联网“小白”。此前他在一家国企财务信息化部门工作,几年之后,在“明白了自己今后几十年要干的事情后”辞职创业。

他的公司是一家网游公司的乙方。这与他从前的工作没有任何交集,新公司的业务是举办线下演唱会,再通过直播为一款网游引流涨粉,涉及互联网、游戏、O2O、会展等业务领域。

留给贾哲准备标书的时间是3个月,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是GMV、什么是“拉新”。“我必须要学习,而且要学习实战,要解决问题。”他说。

然而,“虽然我搜罗了大量资料,但这些信息大多是碎片化的,当时并没有一个互联网入门级的指导性课程,更不要提实战类培训了。”他说。

这样的尴尬不只出现在贾哲身上,也不只出现在创业者身上。互联网产品经理和运营是两个国内大学至今尚未开设的专业,新职业的焦虑从应聘时就已开始。互联网公司也是一类“朝生夕死”的公司,生命周期的不可预测,让互联网职场中人意识到,只有不断给自己镀金,才能在变幻莫测的职场中“保住金身”。

一个奇妙的场景已在中国的互联网行业出现,“996”之余,互联网公司的白领们还在给自己加压,在没有领导要求,没有资质证书、考级需要的情况下努力学习。互联网白领们忙“充电”,也打开了新职业教育的一片市场。

有学习需求的互联网人

贾哲在国企上班时就闲不住,几年时间里,他考下了所在岗位需要的几乎所有的证书。如今的贾哲是百度一条业务线的小组长,带领一个4、5人的团队。

“创业的公司进入成熟期,对我不再有商业模式的挑战。所以我还是想回到互联网‘大厂’历练几年,这里的视野和创业公司完全不一样。”贾哲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2017年8月,贾哲入围了一家针对互联网从业者的培训机构“三节课”举办的“3.3计划”。这是个时长一个月,四十多名互联网产品和运营人员参加的特训营,采取小组作业的形式模拟路演。贾哲所在的小组是那期训练营的冠军。

学员中有的是互联网“大厂”里的总监,模拟的路演题目甚至是互联网巨头现实中的产品问题。这段经历让贾哲获益匪浅。

他现在同时还是百度的面试官,贾哲感觉,越来越多的校招生或首次进入互联网的求职者都接受过系统的职业培训。“我感觉有一半的求职者上过产品和运营的课程,或者至少是听过公开课或微课。”他说。

这样的学习可能出自无奈,因为互联网产品和运营并未成为国内大学本科和硕士研究生的专业。与之类似的是经济管理学院和商学院的相关专业,但这些专业培养的主要是公司管理人才,对于更大范围的互联网公司执行层,知识迁移的跨度太大。

形成对比的是,国外已经开始了相关人才的培养,比如麻省理工学院就设立了产品经理专业硕士学位。

“为什么国内大学没有开设产品经理专业?现有体制下,开设一个专业是自上而下的,需要先有一个系,再有一个学科。欧美高校却是自下而上的,比如有的大学教授看到市场上数据分析师这个职位很火,可能几名教授合作就可以设计一个专业培养计划,而不需要相关的建制。”三节课联合创始人黄有璨说。

互联网白领又极需要系统的职业训练。“对于运营人员,需要具备横向和纵向的知识体系。横向的知识也就是这个岗位的通用知识,比如用户、活动、内容、数据、渠道等等的运营;纵向的知识则和业务强相关,比如电商和游戏行业的运营就不一样,电商领域中,卖服装和卖手机又完全不一样。”贾哲说。

赶上了知识付费的风口

现在,已经有机构开始教互联网白领们这些知识了。

“三节课”创办于2015年底,此前一年一直以非营利方式运营一个线下训练营。“我们的初衷是培训出大学里面不培养,但互联网行业很需要的人,帮助0-5年从业经历者在快速变化的社会里获得新的职业能力。”三节课创始人兼CEO后显慧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后显慧曾是百度的一名产品经理,任职期间,他在公司内部开设了一个内训课程“星火计划”,帮助刚进入百度的大学毕业生解决缺乏执行力和不适应职场的问题,结果一年时间培训了200多人,在百度800多门内训课程中冲进了金牌课程。

三节课创办后,“生源完全挡不住,我们采取小班制教学,每招满50人就赶紧停招。一年下来,培训了大约1500名学员,这些学员目前很多都已是互联网大厂的总监级别。”后显慧说。

为什么需求如此强烈?“人工智能带来大量从业者恐慌,旧职业逐渐被替代,人们需要掌握新的能力。我们做过一个近千人规模的调研,发现在5年以下经验的互联网从业者中,超过70%至少更换过2个以上的行业或岗位。”三节课联合创始人黄有璨说。

而互联网环境下,大量职业之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几乎每个行业的前端工作方法和工作内容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比如一家To B业务的公司,以前只需要设立一支销售团队,但现在越来越多地用互联网方式获取客户线索,用社群方式聚拢头部客户进而影响更多客户。”他说。

几乎与三节课创立同时,混沌大学、起点学院等新型职业培训机构纷纷成立,它们专注于互联网从业者在产品、运营、用户体验、设计等领域的培训,开拓了一个全新的教育品类。

(黄有璨总结的知识付费产品与教育产品的差异)

一个特别有利的背景是,新职业教育赶上了知识付费的风口。知识付费激起了城市白领的职业焦虑,却无法彻底解决这种焦虑,都市白领们通过碎片化的方式无法满足学习需求后,自然会寻找更系统化的教学产品。

什么人在工作之余学习

李思远也参加过一期“3.3计划”,他现在是头条系公司的一名P6级别的运营人员。在他看来,因这场“充电”形成的圈子让他获益匪浅。“直到现在我们这些学员还会不定期聚会,我从上一家公司离职时根本没发愁找下家,很多同学所在的公司都抛来了橄榄枝。”他说。

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三节课的助教。三节课会从优秀学员中聘用兼职助教,助教需要有3年以上的从业经历,在互联网大厂就职,并且有饱满的教育热情。

新职业教育的主讲教师基本上是资深的业内从业者,三节课不同的是增加了助教职位,这样的好处是一方面增加了课程的实战性,另一方面是增强了学习的社群黏性。

课程很多都是学员所在公司现实中遇到的问题,贾哲就曾作为种子用户,参与了一门课程的内测,“我们会把自己的想法和需求直接推送给黄有璨。”他说。

三节课采用项目制教学,每次会分配给学员一个任务,在实际案例中进行目标定制、任务拆解、营销运营、活动策划的教学。例如:请你帮拼多多设计一次“双11”的促销活动。

学员们通过视频学习主讲教师的授课,作业和沟通主要与助教完成。“有的‘小白’的作业都看不懂他在说什么,有时候一份作业只写了几行字,但助教的批改就有好几百字。学员里也有一些大神,有时助教还得跟他请教一下,他还会提出很难回答的问题,倒逼助教去找材料、做分析。”李思远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三节课的学员画像)

李思远介绍,每名助教大约对接十几名学员,学员每周提交一次作业。“几乎每天下班回家都会批改作业、和学员交流,到了周末更是几乎全天泡在里面。”他说。

“30%左右的学员有极度明确的职业目标,比如未来几年要进入BAT,或者成为某条业务线的负责人;60%的学员比较焦虑,感觉互联网行业变化太快需要学习,但不清楚具体学什么、怎么学。”黄有璨说。

“互联网行业天然存在着生生不息的学习需求,可以说进了互联网,就必须终身学习。”他说。比如,对于一名营销人员来说,从微信公众号到社群再到小程序,每一波营销工具的变化,都伴随着配套知识的变化。

但学习仍是一个长线过程,三节课的课程周期为4-12周,学员们在“996”之余还要上课,这就少不了鼓励与鞭策。

“为何有的学员不好好写作业?有的人就是来体验一下,反正课单价也不高。有的人则纯粹是因为懒,这时候就需要羊群效应,有领头羊带领大家学习,要搭建社群,共同勉励。”李思远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职业培训与大学教育的衔接

5月21日,三节课对外公布完成了1.3亿元B轮融资。后显慧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融资的一部分将用于扩展产品品类,从产品、运营等“互联网新商业人才”培养扩展至大数据、电竞、人工智能、无人驾驶等“互联网新技术人才”培养。

职业教育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中国的职业培训市场已经有过两波高峰,第一波由大量农业人口转移到城市后的就业需求驱动,直接催生了新东方厨师学校、蓝翔等职业技术学校。第二波则由高等教育不断扩招后大量大学生就业难的需求驱动,直接催生了包括北大青鸟、达内、华图、尚德机构等公司。

如今,大量新职业的诞生和终身学习需求或将成为新职业教育发展的驱动力。

但职业培训机构对新技术人才的培养将直面国民教育的竞争。2018年,全国共有35所高校获首批人工智能新专业建设资格。全国共196所高校新设立了数据科学与大数据技术专业,此前几年,还有285所高校分3批新设立了该专业。

也就是说,这些专业的毕业生求职时,还是否需要去培训机构“回炉”?

“大学的大数据等专业以传授基础技术为主,偏重底层的理论研究。这是因为大学师资不足,尤其缺少行业人才去大学讲课,其次缺少现实的案例和环境供学生练习。”后显慧说。

“大学的课程具有一定的稳定性,比如4-5年进行一次更新,但培训机构的产品迭代很快,会强化对某项最新技术的操作,类似于站在大学教育的肩上,让学员能力与市场需求更加衔接。”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随着互联网的下沉和人工智能的上升,产业正在发生融合,传统岗位亦随之被重新定义,并催生了大量新型岗位。“作为新职业教育机构,我们希望与BAT等互联网大厂合作共建能力模型和岗位标准,让互联网行业对从业者的要求更清晰化。”后显慧说。

(编辑: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