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高通创投沈劲：接受CVC投资不一定意味着站队
9月19日，在“2019创新中国·未来科技节”期间，高通（Qualcomm）全球副总裁、高通创投董事总经理沈劲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的专访。
据了解，高通创投成立于2000年，目前已经在7个国家设立团队，在全球已经投资并且在管理的公司超过150家，累计投资金额超过了10亿美元，其中在中国目前投资管理超过50家公司。
过去几年，高通创投参与投资并完成退出10个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项目，包括摩拜、小米、Ring、fitbit等。其中有四家来自中国，即网秦、中科创达，被并购的摩拜单车、以及在香港上市的小米。
在加入高通之前，沈劲曾创办过两家公司。加入高通后，沈劲在2008年从其他部门转向投资部门。本次专访过程中，沈劲谈到高通创投在中国的基本投资情况，尤其是今年以来的5G商用，让团队变得更加忙碌。
有些创业者对CVC的投资可能有所顾虑，不想太早站队。沈劲强调，高通创投始终保持开放的态度，并不会对企业经营进行限定。高通创投所投企业中有不少并没有使用高通芯片，反而是使用了竞争对手产品。
高通创投坚持对其投资，一是，为了推动产业链的发展，继而从中受益。二是，有些企业因成本控制而没有选择高通芯片，但这些企业发展到下阶段后，可能就会转而用到高通的产品。
与国外主要是大型公司设立CVC的情况不同，中国一些还在成长阶段的企业如今日头条、商汤科技等，已经开始积极地进行战略投资，将之前普遍行业实践中设立CVC的阶段提前了很多。
沈劲认为，这个做法在能够保证良好资金状况的情况下是很好的，可以帮助创业企业更早开始关注上下游企业和产业链的情况。但普通创业企业如果自己的现金状况就比较紧张，并不宜过早进行对外投资。
5G商用让我们在中国更忙碌
《21世纪》：如何理解高通创投对高通的战略意义？
沈劲：可以从三个角度来看：第一，被投企业从事的业务是和高通产品或技术直接相关或互补的。
第二，被投企业可发挥“探针”或“传感器”的作用，在一些高通尚未涉足或参与不多的行业及领域为我们提供第一手的信息，让我们了解到这些领域正在发生的变革。基于这种思路，高通创投此前也投资过一些教育行业和农业的创业企业，虽然高通目前还没有任何解决方案是面向教育或者农业的，但是我们希望通过投资掌握行业一线数据。
第三，产业链价值。高通是一家非常注重产业链的企业，我们也为推动5G产业链发展做了很多工作，即使一些工作是没有直接经济效益的。比如，高通帮助运营商进行5G网络的规划，和运营商合作一起进行各种各样的5G测试，虽然这些工作没有直接收益，但是这些工作必须做，只有完成这些工作5G才能开始商用，5G商用以后整个产业链都是受益的，包括我们。
高通创投在以后的投资中会更多地考虑产业链价值的角度，和高通业务直接相关的还会有，但是比重不会最大。从退出角度来说，大部分项目的退出方式是IPO和被其他公司收购。我印象当中虽然有被高通收购的案例，但是占比不是很大。
《21世纪》：目前高通创投在中国的投资情况如何？
沈劲：在资金管理方面，高通创投和普通VC不太一样，VC一般会有一个基础资金规模，即一共管理多少钱。但对于我们来说，基本上高通有现金储备我们都可以使用，具体使用多少是和我们团队能处理的工作量直接相关的。
每年高通创投在中国大概投8-9个项目，当然也在保持一定的增长，我们今年（2018年10月1日到2019年9月）一共投资了8个项目。对于不同的项目我们投入的资金数额是不同的，有几千万美金的，也有几百万美金的。我们也会针对某些项目追加投资，我刚刚说的数字是指我们第一笔投资的金额。
《21世纪》：高通是一家美国公司，现在中美之间存在一些贸易摩擦，这会不会影响到高通创投在中国的投资规划？
今天举行的高通创投创业大赛是我们在中国连续举办的第十一个年头，从我们今年投资项目的数量，以及在这次活动中我们给获奖项目的投资承诺来看，和往年相比没有任何特别的变化。高通创投始终坚持扎根中国，积极地与中国的合作伙伴保持合作。尤其是今年开始5G商用，我们在中国的工作量好像每天都在增加，参与的各种产业活动也更多。
接受CVC投资不一定意味着站队
《21世纪》：与VC机构相比，CVC背景为高通创投做投资带来哪些独特优势？
沈劲：我们的优势之一是对产业的洞察以及对产业上下游的理解。举个例子，今天高通创投-红杉中国智能互连加速营开营，我们请到中科创达董事长、创始人赵鸿飞进行分享。中科创达是高通在11年前投的一家初创公司，在4年前它已经成为了A股上市公司。
昨天我和赵总在入住宾馆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一线VC负责人，他和我们交谈的时候说：“我觉得很后悔，怎么当时我们就没有投中科创达，高通就投了呢？”
后来赵总和这位负责人说：“其实在高通投我们之前，你们的投资人也见过我们。”所以，虽然这家VC早在高通之前就与中科创达负责人见过面，但在当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中科创达这家企业的价值，而高通能够意识到。
中科创达在当时做的是手机产业链中的软件和技术服务，在VC的眼里他们不太能够确定这样一家企业的成长性高不高，以及这家企业最终到底能否成长为一家上市企业。
但是我们对手机产业，或者从手机延伸到汽车、物联网等这些产业的理解稍微多一点，所以当时高通就投了中科创达。几年以后中科创达的表现证明了我们当时的看法是正确的，这家企业能够成长，而且具有非常大的价值。现在中科创达的业务也从手机延伸到了汽车、物联网等领域里去。
最近对芯片领域的投资很热，有些VC也扎堆在芯片企业的投资当中，但是高通作为一家芯片公司并没有和VC一样进行大量的投资。这是因为高通在芯片产业具有30多年的经验，对产业发展规律有深入了解。
也许VC也可以通过第三方对芯片产业进行了解，但他们不具备和高通一样长期积累的第一手信息和洞察，所以他们对于产业发展客观规律的重视程度没有那么高。有些VC可能认为芯片产业进入门槛没有那么高，尤其是现在国家对于芯片行业支持力度很大，很多芯片企业都能快速发展。
但高通创投对这些企业的规模、效益、成本控制等方面的考察更加细致，我们也投资芯片产业的创业公司，比如刚才说的云英谷以及耐能都是芯片企业，但我们的心态以及我们对于芯片产业的理解是不同的。当然也有一些VC团队具备丰富的经验，他们对于中国创业企业发展规律的把握也是非常到位的。
我们对于产业的洞察是基于几十年经验积累下来的，相对应的，VC有比我们更广阔的视野。我们比较聚焦智能互连相关领域，包括无线边缘和终端侧、AI、XR、机器人和物联网等。但是VC关注的领域更广，包括文娱、电商、下沉市场等。
我们不具备这样的宽度，有时候这会让我们失去一些机会，所以这是VC的优势。虽然高通创投也会在教育、农业等领域进行投资，例如我们在中国投过一家农业领域的公司，但投一家公司和投十家公司的是不一样的。投十家公司看到的发展规律就更多，现在我们只是略微知道农业数字化变革方面的某些情况，样本量还不够。
《21世纪》：有些创业者可能在创业早期不愿意接受CVC的投资，担心出现站队的问题。他们更倾向于接受VC的投资，因为会相对比较中立。这对高通创投来说，是否会受到影响？
沈劲：创业者是会有这种顾虑，不同CVC都有自己不同的做法。我们在业界也见过，有一些CVC会有强硬规定。例如必须要用他们的产品，甚至还有一些排他条件。他们会认为既然创业者们要拿我们的钱，那么我们就要白纸黑字地开一份禁用名单。
但高通不会做这样的限定，我们秉持开放的态度，还是希望被投公司能成长。如果我们以各种限制束缚了他们的成长，我认为这是违背我们投资的初衷的。
高通创投目前投资过的且还在管理中的企业大概有50多家，这50多家企业里面有不少企业在目前没有使用高通芯片，反而是使用了我们竞争对手的芯片，所以高通创投不会限制被投企业使用产品的品牌。
那么我们为什么坚持要投资这样的企业呢？主要是基于两点考虑：
第一，推动产业链发展。推动5G早日普及，扩大5G市场规模，我们最终一定都是受益的。所以只要被投企业从事的业务是5G某个细分领域、可以推动5G产业发展的，我们就会支持。
第二，这些企业可能在现阶段因为比较讲究成本控制，所以虽然觉得高通芯片非常好，但是比竞品稍微贵了一点，他们就暂时没有采用高通的产品。但是当这些企业到了下一个阶段的时候，他可能就会转而用高通的芯片。
例如，我们投过一家做门铃的公司，在一段时间内他们就没有用我们的Wi-Fi芯片。但现在它采用了高通的4G芯片，而且也在考虑未来使用高通的5G芯片。所以说今天不用，不代表永远不用。我们相信高通产品的领先性，企业到了一定阶段是会用的，这也是我们对于自身产品的自信。
创业公司试水战略投资应先保证自身现金流
《21世纪》：目前国内CVC的力量也在逐渐壮大，腾讯、阿里巴巴的投资部门大家已经很熟悉。我们今天看到美团点评、今日头条、商汤科技也在做战略投资，您觉得一家企业发展到什么样的阶段会比较适合做这件事？
沈劲：高通创投也是CVC当中的一家，但是相比较而言，我们发展的历史比较长。企业在初创阶段就设立CVC部门的现象，中国比美国更多一些。美国大部分CVC还是大企业，比如Verizon、惠普、思科，其他国家的CVC也多为大型企业，比如三星、LG、宝马。
但在中国，确实有一些还在成长阶段的企业比如商汤科技，已经开始积极地进行投资了。他们将之前普遍行业实践中设立CVC的阶段提前了很多，在创业接受融资的同时又对外投资。商汤科技也是我们中国企业创投联盟的成员之一，他们和我们对接的一位联合创始人所负责的就是一边接受投资，一边对外投资。
我认为，这个做法在能够保证良好资金状况的情况下是很好的，可以帮助创业企业更早开始关注上下游企业和产业链的情况。商汤科技做CVC是有一定基础的，因为他们现金储备比较充足。但是，普通创业企业可能自己的现金状况就比较紧张，对他们来说企业现金流管理非常重要，在企业高速成长的情况下现金流管理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投资也是一笔资金流出，如果不能保证很好的现金流状况的话，我认为不宜过早进行对外投资。
《21世纪》：现在人民币基金相对来说募资比较难，但产业资本处于资金比较充足的状态，由此我们也看到不少VC机构的投资人融入产业资本、大企业的战投部。您觉得CVC与VC机构相比，对投资人的专业素质要求有何不同？
沈劲：这两者对人才专业素质要求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以高通创投为例，我们的团队必须对高通所处的产业，比如移动、互连、计算等方面要有了解。如果对产业不了解，而只做财务上的分析，我认为不太符合我们的定位。
因为创业公司尚处于发展初期，没有太多的财务数据可供分析的时候，我们更应该看重创业团队本身。每个团队都有不同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我们需要分析他们的经历和产业发展所需要的资质是否匹配，以及他们的研究方向、技术等细节。如果对产业很没有深入了解和知识储备，是很难对此进行判断的。
（编辑：林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