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财快评：RCEP的未来不是梦
正所谓“佳期难得，好事多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在历经6年多的谈判后终究在近日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虽然仍附带着不够和谐的杂音。
RCEP第3次领导人会议于11月4日在泰国曼谷举行，发表了RCEP领导人联合声明，宣布15个成员国已经结束了全部20个章节的文本谈判，以及实质上所有的市场准入谈判，并计划要在2020年签署协定。然而，就在联合声明发布后不久，印度却传来了不同的声音；印度总理莫迪决定推迟签署协定，直到“重要的问题”被解决。印度的“摇摆不定”不仅给RCEP的未来蒙上了阴影，还引致了日本态度的“暧昧不清”。
一、RCEP的谈判和条款
RCEP倡议于2012年由东盟发起，成员包括东盟10国以及中国、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和新西兰。2013年正式启动谈判，至2019年共召开了19次部长级会议、28轮正式谈判。RCEP的目标是达成一个现代的、全面的、高质量的、互惠的大型自贸协定。
从2018年的数据看，RCEP除印度外的15个成员国人口达22亿，GDP约为29万亿美元，出口额达5.6万亿美元，吸引外商投资流量约3700亿美元；人口和经济规模都约占全球的1/3。RCEP建成后，将成为全球最大的区域贸易协定。
RCEP的条款包括货物贸易、原产地规则、海关程序与贸易便利化、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服务贸易、投资、竞争、知识产权、经济和技术合作、争端解决、透明度等共20个章节的内容。RCEP是一个现代的自由贸易协定，包含了电子商务、知识产权、竞争政策、政府采购、中小企业等新规则的内容。RCEP也是一个高度开放的协定，货物贸易开放达到90%以上，远高于WTO各国的开放水平；大幅削减服务贸易领域的限制和歧视性措施，基于WTO现有的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和“东盟+1”自由贸易协定实现更高水平的服务贸易自由化；在对外投资方面，采用负面清单的管理模式以扩大开放。RCEP还是一个互利互惠的协定，纳入了经济技术合作的规定，还给予了老挝、缅甸、柬埔寨等最不发达国家一些过渡期的安排，以更好地融入区域经济一体化。
二、RCEP的未来不确定性
从第3次领导人联合声明看，RCEP已经完成谈判并将按计划于2020年签署协议。目前，RCEP的未来不确定性主要来自印度。印度的犹豫主要是担心防止进口产品急剧增加的紧急进口限制措施不完备以及贸易逆差的扩大，从而冲击印度的国内产业。具体的因素包括：一是印度国内反对党、民间团体以及部分行业力量的质疑。反对声音认为协定会给中小企业、零售商以及农民带来灾难，同时制造业企业也担心来自中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相关产品的冲击。二是印度与多数协定成员的贸易存在逆差，且已经签署双边贸易协定。这一方面加剧了印度对国内产业受到冲击的担忧，并且也降低了商签大型区域贸易协定的积极性。三是印度在协定谈判上的诉求没有得到满足。在谈判的最后阶段，印度为保护国内产业，要求其他国家的家电产品和食品在进入印度时，使用3成以上原产于印度的零部件和材料。对其所担心的中国贸易，要求引入紧急进口限制。这些诉求都没有得到理想的回应，进而引发印度的“临时突变”。四是印度有因开放而产业受冲击的经历，从而更加谨慎。印度在历史上的对外开放过程中，民族产业受打击较大，曾导致脆弱的民族产业失去部分国内市场。
另外，如果印度的参与生变，日本的积极性也可能会存在不确定。在印度提出暂不参与协定的决定后，日本经济产业省一再强调要签署包括印度的16个国家的协定，并表示包括印度的RCEP对日本至关重要。同时，日本和美国的自贸区已经初步达成一致，并且日美共同提出了“自由开放的印太构想”，希望印度参与，共同主导区域内的经济合作与规则制定。这些因素都决定了如果印度不参与RCEP，日本的参与动力可能会下降甚至发生变化。
协定中其他经济体对RCEP的态度基本都是积极的，东盟是RCEP的发起者和推动者，中国是协定的重要推动力量，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都希望借助RCEP开拓亚太地区的市场。如果印度生变，暂时不签署协定，协定的人口和贸易额将分别减少37%和约7%；而如果印度和日本都暂时不签署协定，则RCEP的价值将在较大程度上打折扣。
不过，印度整体上对RCEP的态度还是积极和坚定的，认为协定将增强印度的经济和战略实力。另外，印度非亚洲太平洋经济合作组织（APEC）的成员，也没有加入全面而先进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与亚太经济的融合度较低，故而加入RCEP是印度融入亚太的有效途径。此次领导人声明后的印度临时生变，较大可能是一种谈判策略，争取协定对印度的缓冲和差别待遇。后续的进一步谈判中，印度选择加入和签署协定的可能性较大。可以说，明年RCEP达成协定基本已经尘埃落定，纵使印度暂时不参与，其他经济体也应该会按期签署协议。
三、几种走向的经济效应
我们的分析认为，RCEP的明年走向大概率事件是两种可能：一是印度通过进一步谈判和妥协选择加入，顺利签署16个经济体的协定；二是印度暂时不参加，其他15个经济体签署RCEP协定。如果印度和日本都生变的小概率事件发生，则也有可能暂时签署不包含印度和日本的14国RCEP协定。无论如何，RCEP明年应该都会签署和达成协议，并走向正式生效。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贸易政策量化模拟团队对RCEP几种走向的经济效应进行了实证模拟分析。
第一种情形是RCEP如期达成包含16个经济体的协定。模拟结果发现，中国的社会福利将提高0.622%，GDP增加0.282%，制造业就业增长2.742%，贸易增加7.785%，出口增长7.158%而进口增长8.495%。举棋不定的印度虽然GDP会下降0.816%，但消费增加带来的社会福利将提高1.383%，制造业就业也会增加5.011%，贸易增长9.192%。出口增长8.092%而进口增长9.991%。模拟结果也说明，印度对国内产业的担忧有一定的道理，但忽略了整体的福利和贸易获利。有所犹豫的日本社会获利突出且显著，福利将提高0.833%，GDP将提高1.169%，制造业就业将增长6.414%，贸易增加13.144%，出口贸易增长14.99%而进口贸易增长11.557%。其他协定成员基本都能从协定获益，世界整体也会因RCEP协定推动的自由化而受益，具体来说世界整体社会福利将增加0.289%，GDP将增加0.022%，制造业就业提高0.918%，贸易将增长3.393%。
第二种情形是印度不加入，其余15个经济体达成RCEP协定。模拟结果发现，中国会受益但低于印度参加的情形。具体地，中国的社会福利将增加0.493%，GDP将增长0.304%，制造业就业增长2.638%，贸易提高7.28%，出口增长6.558%而进口增长8.099%。如果印度不参与，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产业但很大程度上牺牲了社会福利、制造业就业和贸易。具体地，印度的社会福利将减少0.154%，GDP下降0.075%，制造业就业减少0.011%，贸易下降0.151%，出口贸易增长0.049%而进口减少0.296%。日本仍然从协定受益，与有印度参与相比差别不大。具体地，日本的社会福利将增加0.777%，GDP增长1.287%，制造业就业增长6.464%，贸易增加12.845%，出口增加14.388%而进口增长11.517%。其他协定成员都能获益而非协定成员部分将受损，世界整体将受益。世界的社会福利将提高0.182%，GDP增长0.39%，制造业就业提高1.313%而贸易增长3.382%。
第三种情形是印度和日本都暂不参与，其余14个经济体达成RCEP协定。模拟结果显示，中国的受益将进一步减少，社会福利会增加0.326%，GDP增加0.201%，制造业就业增长1.849%，贸易增长5.118%，出口增长4.598%而进口增长5.708%。印度虽然在GDP上有所增长但其他指标上都将受损，社会福利将下降0.118%，GDP增长0.058%，制造业就业下降0.012%，且贸易将下降0.119%。日本不加入RCEP有百害而无一利，社会福利将下降0.119%，GDP下降0.073%，制造业就业减少0.107%，贸易减少0.272%。世界整体仍然会受益，社会福利增加0.097%，GDP增长0.25%，制造业就业增加0.733%而贸易增长2.107%。
四、展望与对策
RCEP历经6年多的谈判终于修得正果，虽然仍有印度的迷茫与彷徨，但我们认为不会影响整体的进度，2020年必定能够签署协定并推动生效。两种主要的可能情形是达成16国整体的协定，以及达成除印度外的15国协定。小概率的事件是印度和日本都暂时不加入协定，而达成14国的协定。整体上，16个国家都参与的RCEP对于每一个成员国以及世界整理来说，都是最优的结果，应该尽力推动签署完整的协定。
对印度来说，虽然短期内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对相关产业形成竞争压力，但模拟的结果显示，印度在进出口贸易、制造业就业和社会福利上都会受益。而如果印度选择不加入RCEP，其他国家达成协定，则印度的受损将进一步增加。对印度来说，加入RCEP是明智的选择。进一步的谈判中，可以考虑印度提出的缓冲和区别对待措施，或许可以达成一个各方都能够接受的方案，推动印度签署协定，早日达成所有经济体参与的完整型RCEP。
对日本来说，签署和达成协议是有益无害的优化选择，不应该有犹豫和踌躇。但美日贸易协定的初步达成，美日构建印太战略，以及美国的偏好都可能会成为影响日本选择的因素。进一步谈判中，还需要加强与日本的沟通和协商，共同推动RCEP协定的签署和生效。
中国是RCEP坚定的推动者，协定的达成对于推动区域贸易自由化和全球经济一体化将做出榜样和表率，有利于中国经济和贸易的发展，有利于中国构建亚太地区的“朋友圈”并扩大影响力，同时有利于缓解中美贸易摩擦的不利影响，并且有利于推动世界经济的增长。
RCEP的未来不是梦，明年协定必将正式签署和实施。
（李春顶为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经济贸易系主任；
张瀚文为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生）
（编辑：李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