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姜思达与他的一万种实验
最近，一档名为《仅三天可见》的访谈节目火了。
刚开播就获得8.1的高分，如今已升至8.2。这档以姜思达为第一视角，举着“明星社交实验”旗帜的访谈节目，因为高质量的问题和令人舒适的采访节奏，被网友评为“最撩人的国产综艺”。
提到姜思达，绕不开《奇葩说》这档节目，独树一帜的辩风和造型，让“辩手”在很长时间里成了姜思达的标签，但更多人记住的，是他的采访。
辩论、采访、当老板、做实验……这个自称“美神”男孩到底有多宝藏？
姜思达 艺人、主持人、内容创作者
创立姜思达工作室，出品短视频节目《透明人》，主理【思达帕特】品牌。因参加《奇葩说》特立独行的风格而出名，近期参与制作并主持的明星社交实验节目《仅三天可见》引发众议。
离开米未后，他创立了个人工作室，今年秋冬，姜思达带着全新节目《仅三天可见》再次占据了大众的视野。
在策划这档节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社交上遇到一些问题，现在的生活模式里面，他很难采集到别人的好，很难意识到和别人相比，自己好在哪儿。跟着嘉宾三天，倒让他能够稍微跳出原本社交性很弱、朋友相对固定、日程相对忙碌平淡的日常生活。
随着《仅三天可见》的播出，他也成为了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原本计划去花店的他，整一天的行程都被采访占满了。
拍姜思达的那天，是北京的初冬，落地窗透进一室的丰盛阳光。
姜思达正在被拍摄，视线飘过镜头，端坐着。几声咔嚓后，他微微挺了挺胸，让身体挺直，又直看向镜头。换场景的缝隙，化妆师走向前，在他的眉毛处填粉，“补点缺。”姜思达“嗯”了一小会儿，双手依然合拢放在膝盖上，声音温柔，却有股直接劲儿，“画眉有点过于标准了。一标准了吧，一对称了，我就觉得特别没意思。”
“你的眉长得很好，野生眉”化妆师说。“唔，好多人说你这杂毛为什么不刮？我说什么叫杂，它没有长在你想要它长的位置，它就杂了？我觉得对眉毛不是很公平。它长得挺好，你刮它干嘛?”姜思达有点倔强地说。
化妆师笑了，手接着也停下了。
对于自己的审美，他说，“我很早就意识到了取悦自己的重要性。我觉得自己是比较早就有高度的自我认同，穿自己想穿的。你要问我穿衣服是什么风格？肯定没风格，但是有一些有意思的规律，比如说到办公室工作，我穿衣服就远远比出镜和去参加活动更狂野。因为那个环境我更熟悉和安全，有时候你穿得夸张一些，它对应着一些心理挑战，会紧张，自己会害怕，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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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OSS
成为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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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蝎座姜思达在秋天过了个生日。
生日当天，他隐隐猜测工作室的伙伴们会“弄出点事儿”，但毫无头绪。早上，出乎他意料，工作室一如平常的忙碌。因为穿的衣服薄了，姜思达中途回家换了身衣服。再推开公司门时，红毯铺在地上，音乐放着，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拿起麦克风对着姜思达大声讲话。
姜思达有点傻了眼，开玩笑地说:“从未见过办公室被打造得如此廉价且浮夸”。但那一刻，看着事业线下的两拨团队都一一站在面前，姜思达很有感触——他是这一室的原点。
姜思达生日当天合照，图源姜思达微博@Daghe
2017年的冬天，停做《透明人》节目的那个节骨眼，姜思达原打算去纽约学电影，因为他开始害怕自己会离电影越来越远。决定公布后，整个团队都陷入了低沉。
一个同事更是直接地跟姜思达说:“《透明人》让我感受到了成功的影子，但今天你告诉我你不做了，我觉得你夺走了我的希望。”这句话一下子扎到了姜思达。他一个人跑去日本呆了几天，“偷安。”
那时的他已经在米未管一个六七人的团队，越发知道一个项目的成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你不是一个人在干，你就是需要彼此。”那几天，他选择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在意别人的声音就是我自己内心的声音”“那一个阶段我比较真实地体会到，什么叫你和团队的关系，什么叫团队的力量和责任”。
《透明人》 GLASS MAN 首播日期 | 2017年6月20日
姜思达曾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过一个话题，如果你的葬礼只能邀请5个嘉宾，你会邀请谁？当时他选择的是自己的父母和同学。现在如果名单还可以增加，他想把公司同事也加进去“因为我会觉得说现在能够决定你一大半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们”。
姜思达留了下来，离开了米未，创办了个人工作室，《透明人》的团队都跟着他一起离开。组建一个高效能打的团队和强调每个人的专业能力之前，对老板姜思达而言，招人更重要的是：“一是拥有高度共识的文化和气质，二是互相热爱，爱彼此。”
姜思达工作室合照，图源姜思达微博@Daghe
几次发招聘，工作室还在机缘巧合里招来了纽约大学、纽约电影学院之类学校的学生——那是姜思达原本想去的学校。他会就此略获一丝安慰，“我原本想去的，他们却来了我这里。我跟他们交流也可以，‘你们学到了啥，也教教我。’”
念书的事儿就此被推进了“暂缓”行列，现在的姜思达太忙了。但他并不后悔，“很少对自己的决策后悔，这点也是我的幸福来源之一”。
成为老板后，过去一门心思钻研内容创造的姜思达，开始要懂运营、懂商业化、懂市场，甚至还要懂如何交税。压力一大，姜思达就会发作荨麻疹，他工作室的伙伴的口袋里常备着抗过敏药开瑞坦。
小到广告文案的修改，姜思达也几乎亲力亲为。有一次，姜思达已经忙了一天了，电梯里同事略微心疼地问道：“如果只是简单地改，为什么不能让别人帮忙改一改呢？”
姜思达说：“如果我干这种事儿，那么我就跟别的一些艺人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是不是你的东西，大家心里都清楚。”
目前，姜思达工作室的事业矩阵早已不以公众号为驱动，姜思达明显感觉到文字创作激情的减弱，如何分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也变成一个新的挑战。他承担这一切压力的办法是:不能为结果负责的事情，他就不去尝试，“我只承担现在我能承担的”。
UNDERSTAND SOMEONEIN 3 DAYS
三天看懂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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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成立之初，会议上，姜思达在白板上画了一个三角形，代表“艺人”，又叠在三角形的下面画了一个三角形，代表“KOL”（关键意见领袖），将重合部分画上斜线阴影。在阴影部分的中上位置，他画了一个点，定义自己：“我是中国比较好的KOL，我是中国比较一般的艺人”。
开始创业，工作室先做了一个粉丝向的姜思达自毁式个人TV节目——《陷入姜局》。团队一边摸索和实验新的内容和形式，一边总结以话题为导向的节目《透明人》的局限和拔 高的可能性。之前的《透明人》，创意来源于姜思达对他人的“本质好奇”，“讲得俗一点，就是拿别人当镜子。”这档以姜思达为主持人的短视频类采访节目，在姜思达看来，局限性在于“你其实并不比其他网民更了解这个人”。
这直接催生了《仅三天可见》这档明星社交实验节目的创意概念——“看懂一个人，才能决定love or hate(爱或恨)。而看懂一个人，需要三天。”
《仅三天可见》 ONLY 3 DAYS 首播日期 | 2019年10月29日
片子的价值落点落在了“社交”上。
作为一个集纪录、访谈的节目，对他人的好奇心这一个出发点已远远不够，“好奇心听着特别原始，但光靠好奇心也不行。在好奇心的基础上，你最好还是建构和创造点东西。这个出发点能让你演变成各种各样的创造形式。”
轻巧的实验感在片子里处处体现，比如每集都没有固定的片头，选择高度抽象的方式来贴近内容；最后的片尾，创新了“两真一假”的提问彩蛋。
被工作压力和缺乏时间所压缩的姜思达开始审思自己的生活状态——
“我在现在的生活模式里面，很难采集到别人的好”。他有一点焦虑：“如果你很长时间都无法发现别人的闪光点，意识不到跟别人相比自己要好在哪儿，这就是你自己逐渐干枯的过程。”这个节目，给了他去发现和看见别人身上的好的机会，“在这里去看别人，更重要的是看自己”。
录完节目的姜思达，发现三天真的是一个很玄妙的时间。“整整三天里，因为你们对彼此而言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你们就会真的认知对方，感受对方。”
《仅三天可见》节目截图
姜思达也如愿以偿地，借节目更进一步地见到了自己：“ 一、过去我想我跟别人不一样的点在于我真的很矫情，我会坦然承认自己的矫情和多虑。做这档节目，你会发现我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并且你会因为是这样的性情才能够完成没有这个性情的人完成不了的事。二、原本以为自己骨子里还是挺洁癖的一个人， 但没想到自己的接受范围比想象的要广。”
节目出圈的速度比姜思达想象的要快，他有一点儿意外。
当被问到“做这两个节目，建构和创造了什么”时，姜思达语速变慢了，似乎是为了把握表达的尺度而不至于显得“太过”，他说：“这两档节目本质上都很‘真’，真诚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但因为这个行业的高度资本化，真诚变得特别稀缺。这两档节目建构了什么？至少我觉得从这个基底上它们让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是很真诚的’。”
OPEN A FLOWER SHOP
THAT IS NOT LIKE A FLOWER SHOP
开一家不像花店的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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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上半年，平均一天发十多条朋友圈的姜思达将朋友圈停用了。他好奇：“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不说，不说带来的效果是什么，你跟世界有没有彼此遗忘。”
这是姜思达在自己身上做的许多实验之一，“当你实验做多了，真实情况的复杂性，一定程度你就更能扛过去。”实验结果有点出乎姜思达的意料，“居然对我的生活没什么影响——没有影响我接收任何知识、任何信息，并且省下了很多时间”。
因为节目《仅三天可见》的上线，姜思达将朋友圈再度打开了，“该低头时就低头”。
过去，姜思达会抗拒商业对个人的牵制和影响，但现在，“我觉得人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如何在商业的需求前，完成一个艺术性的内容，“就是一个解决的本事。”直到现在，姜思达采访春夏的那一集内容还经常被大的甲方公司提到。
尽管偶尔，他还是会在微博上发一些体现小情绪的话，比如“我们都会变成自己过去讨厌的人，但是更实用了”。但静下来，他仔细想想，这种情绪发言也没什么道理——
“人类其实没必要高度美化你童年对于世界的印象和看法”，“人的眼界一定是在不断开阔的，今天只要你多喘一口气儿，你可能就能多思考一件事儿，你就是要比小时候的自己更 强”。
假如有一个大学生在姜思达面前抱怨“实习后发现社会真脏”，姜思达会跟她说:“你实习一段时间，你把自己搞得跟大家一样，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挺干净。”
这也是姜思达“实验”出来的结论：很多情况下，你变了，你确实就变得更好了。
11月16日，姜思达在微博以简短的文字宣布自己“将要开店”的消息。
11月中旬，姜思达终于在微博上公布了“将要开店”的消息——这是一个今年二三月份就确定下来的决定，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策划和筹备，他选择不让自己太焦虑，“第一次弄，我给自己留有一定的宽限，我告诉自己，你确实没干过这个事，所以你犯点错误没什么不可以。”
姜思达想开的是一家花店，“花店是我自己的口味——一群厌恶了现在标准形态话术的人的口味。”关于花店，他已有了不少突破常态的野性想法，比如“设计得完全不像一个花店”。
最近他又在想，或许等节目和花店运营到一段时间，他会再度将自己的朋友圈关闭。
在姜思达的ins上，不乏他与“花”的合影，图源ins：@daghebj
CITYZINE × 姜思达
城市画报：你的社交准则是?姜思达：第一，不见你完全不想见的人，把时间留给你喜欢的人。第二，如果你需要装作关心对方的样子，还不如不装。因为大家都受过训练，都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客套的。第三，不要让对话的话题都关于你自己。
城市画报：你会关注跟你交往交流的人身上的哪些点？姜思达：第一，我会在意这个人有没有意思；第二，我比较在意这个人正在干的事情有没有意思。归根到底就这两件事。
城市画报：有在娱乐圈交到真正的朋友吗？姜思达:有，当然有。但真正的朋友也没有说会经常在一起，因为本来接触得就少。其实你跟谁好就要接触，得总去走动，你不去的话，你一提“对，他是我朋友”，但你还能要求多高？
城市画报：你现在有什么缺点? 姜思达：容易犯懒......在一些情况下会因为情绪问题显示出逃避。我的其它缺点还是让别人说吧。
姜思达生活照，图源姜思达微博@Daghe
城市画报：做一个好的采访的秘诀是什么？做明星采访呢？姜思达：你要给受访者空间，让受访者在合适和舒服的地方有所发挥。这个空间有可能是，比如你给一段沉默，突然不说话，他会怕尴尬，就会想话去补。他一说他就主动了，就开了。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具体问题如果不方便答，让他答抽象，总而言之前期得设计问题，现场也要随时设计问题，让他愿意把话更多地讲出来。
艺人是难采，但越是这样的人，他表达欲就越强，他们可想有一个机会好好对公众宣泄一次了。你可能每次都希望这个机会被你抓到，心中要有这种概念。我原来常跟别人说，这人越难采，说明这事越好采，因为别人都觉得难采，就说明他有话还没说。
城市画报：如何保持采访里的“人味儿”？姜思达：首先说人话，而且对对方有真实的好奇和关系，这特别重要，这意味着你在采你想采的人和你觉得这个采访有意思，它也是一种出发点。第二，问你真正关心的问题。我也能问一些有热点流量的娱乐连环问，但我真的不感兴趣，一问我就会嘴软，一嘴软别人就能看得出来。你不好好问，他也不好好答，那这东西就不好看。
左右滑动，查看姜思达在《仅三天可见》中的采访手卡。
城市画报：怎么处理你跟受访者之间的关系？有建立过深交吗？姜思达：访问者和被访问者就是关系，你不用特意追求啥，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无意中发现你特别喜欢他，你愿意多跟他交流以后就多交流。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人，那就别见了。尊重自己的真实看法，没有什么金科玉律，非得要求我是一个啥，就会有一点突兀。
绝大多数的受访者，还是节目的参与者，我们过后都会再联系，因为三天真的很玄妙，他会记得你，他会觉得这是一个记忆，包括他喜欢不喜欢。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体验，体验里面你是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你们就会认知对方，感受对方。
城市画报：现在对《奇葩说》里“傲娇毒舌”的人设怎么看？想脱下这样的标签吗? 姜思达：我没法脱。我们把自己都想得太重要了，如果今天大家对你的印象就是《奇葩说》，那就说明你到现在都没有做出更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那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改去。如果还有一些人觉得我就那样，那就这么觉得呗，那个我也不糟糕，那个我也是优秀的。
姜思达在《奇葩说》，图源《奇葩说》剧照
城市画报：谢娜在节目上说她不太能理解你朋友圈，你对“我不理解姜思达”的说法有什么感觉？姜思达：我觉得挺好的。你拿出来、特别实在地说人话的这一部分是被理解的，被感知和被传播的。但我觉得如果完全都是这些也挺没意思的，其实有意思一定程度就来源于不理解，不理解的东西才有意思。
举个例子，秀场突然间出现一件衣服，大家说我不能理解时尚，越这样的衣服才越有意思，才越有所谓的时尚。比如说真的有人说不理解，我就想说，对，就没想让你理解。今天我能让你理解， 你就能理解，我不让理解就能让你理解不了。
城市画报：这个节目叫《仅三天可见》，会不会是现在大家社交的一种脆弱性，是越来越自闭吗？你们选择这个做名字，加上你停用朋友圈，是你们对社交方面有什么思考吗？姜思达:《仅三天可见》其实是一种挪用了，没有特意地想要去讨论，我们到底为什么把朋友圈设置成仅三天可见这件事儿，你如果问我为啥？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猜有一个新功能，大家总还是要用一用的。如果朋友圈一上来的时候，它就有这功能，没准所有人都是这么设置。我不觉得，我们总在一个点上就能够观察出它的变化，就是因为现在有了这个功能，发现身边很多人都用这个功能，说明大家越来越自闭，我觉得得不出这个结论。
以上内容节选自《城市画报》12月刊
文 / 刘央
图（除特别标注外）/付酉
编辑 / 赖琳琳
设计 /孔韵彤
拍摄统筹 / 愈夏
妆发 / 赵雅妮
服装 / 由受访者提供
实习生 / 李佳怡
微信编辑/ 雨衣
场地鸣谢 / Cabana家具店（三里屯太古里店）
北京三里屯太古北区N7座四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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