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京专栏丨超越产业升级的传统路径依赖
王东京
前篇文章我写科技人员创业，这里再谈产业升级，此话题其实也与科技人员有关。所谓产业升级，是指用高新技术改造提升现有产业。通观世界经济发展史，产业升级通常是从“劳动密集型”升级为“资本密集型”，然后再升级为“技术密集型”。本文要讨论的是，产业升级能否超越这种传统路径？假若能，又该怎样超越？
众所周知，人类早期农业刀耕火种，生产率极低。后来随着犁、耙等手工农具的出现，生产率逐步提高。直到18世纪工业革命到来，机器的发明推动了机械化农具的采用，农业才真正得以升级。到19世纪末，农具自动化程度有了提高，但种植技术却未有改进，故此前的农业称为“传统农业”。进入20世纪后，生物技术开始应用于农业，于是传统农业逐渐向现代农业升级。
其实不只是农业，其他产业升级也如此。比如制造业，先从手工生产升级到机械化生产，然后升级到智能机器生产；服装业最初也是手工缝制，后来采用半自动缝纫机，到今天则采用全自动化机器。由此可见，从农耕社会到工业化中期，产业升级都是从“劳动密集型”转向“资本密集型”。
想问读者，产业升级为何会形成上面这种路径？我的回答，是由于企业之间展开成本竞争，大家不得不提高资本有机构成。所谓资本有机构成，马克思的解释，是指由资本技术构成决定的价值构成。技术构成是机器与劳动力的配比，而价值构成则是技术构成的货币形态。比如原来机器与工人的配比为1∶1；而现在为5∶1，技术构成提高，资本有机构成也相应提高。
要追问的是，工业化中期前企业为何要展开成本竞争？原因有多方面，但我认为主要是由市场定价机制所决定。企业作为市场主体，无疑要追求利润最大化；可产品的市场价格却不由企业自己决定，而是由市场供求决定。既然企业不能自行决定价格，别无选择，要争取更大利润当然只能降低成本。
请看下面的例子：假若有三家企业生产同样的玻璃杯，而玻璃杯的市价每只10元。这是说，玻璃杯若超过10元，消费者不会买。既然价格不能涨，企业要赚取更多利润，就要看能否降成本。怎样降成本呢?办法无外是降低生产耗费或提高生产效率，而这两者都需使用先进设备。我曾考察过宁波的一家汽车零配件加工企业，使用数控机床后不仅材料耗费降低了1.2%；生产率也提高了近3倍。
是的，降低耗费可以降成本，提高生产率也可降成本。生产效率提高，表明用同一时间生产的产品数量增加，单位产品耗费的劳动时间减少。劳动时间的节约，当然是成本的节约。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就不难理解传统产业升级为何从劳动密集型转向资本密集型。说到底，是产品价格被市场锁定后，企业争取超额利润的理性选择。
工业化中期前是如此，可进入工业化中后期，特别是第三次新技术革命后，产业升级路径却发生了变化，有的企业从劳动密集型直接跃升为技术密集型，也有企业一经设立便是技术密集型，微软、英特尔、苹果公司等就是典型的例子；而且据我所知，国内大牌制药企业“同仁堂”“九芝堂”等，产业升级也主要靠提升技术含量，而非提高有机构成。
微软、苹果公司为何不走传统升级的老路？有学者说，是新技术革命带来的改变。这回答肯定没错。但若进一步问：第三次新技术革命已有半个多世纪，为何仅有少数企业能跨越式升级而多数企业不能？显然，对此仅用新技术革命难以解释。事实上，新技术革命只是产业跨越式升级的必要条件，背后另有更深层的原因。
要分析产业跨越式升级的深层原因，需借助经济学的“受价”与“觅价”原理。所谓“受价”，是指企业只能被动地接受市场定价；所谓“觅价”，是指企业可以自主定价。经济学说，所有竞争性企业皆为受价者，所有垄断企业皆为觅价者。而且经济学还说：垄断企业所以能够觅价，是因为它拥有独特的核心技术，别人无法与之竞争，所以能通过调控产量主导定价权。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一个企业一旦拥有了定价权，争取超额利润就无需降成本；而企业无需降成本，也就不必提高资本有机构成。相反，由于市场存在众多潜在竞争者，为了维护定价权，企业会不断加大科技研发投入，让产品向更高的技术层面升级。现实生活中不乏这样的例子，比如“苹果”手机频频升级，而苹果公司主要是做研发，产品生产却委托给了别的企业。
综上分析，我们可得三点结论：第一，产业升级由企业竞争推动，目的是争取超额利润；第二，产业升级路径取决于定价权，企业没有定价权会向资本密集型升级，拥有定价权则升级为技术密集型；第三，定价权来自核心技术，产业要跨越式升级，必须拥有核心技术。
最后再多说一句。产业跨越式升级，需以科技创新作支撑；而科技创新，最终要靠改革推动。习近平总书记曾明确地讲：“如果把科技创新比作我国发展的新引擎，那么改革就是点燃这个新引擎必不可少的点火系。”由此看，我国产业升级要想超越传统的路径依赖，在改革科技创新体制方面，需要有更大的作为。
（编辑：李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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