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央行发布第二季度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称，根据前期包商银行严重资不抵债的清产核资结果，包商银行将被提起破产申请，有关部门正依法依规对相关人员进行追责问责。
而3天之前，包商银行接管组组长周学东撰文，直指包商银行公司治理“六宗罪”。其中，包括大股东操纵股东大会，干预银行正常经营，通过各种方式进行利益输送。
包商银行清产核资结果更是显示，2005年至2019年的15年里，“明天系”通过注册209家空壳公司，以347笔借款的方式套取信贷资金，形成的占款高达1560亿元，且全部成了不良贷款。
随着包商银行进入破产程序，其背后的明天系以及明天系创始人肖建华将再次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
01
1971年，肖建华出生于山东肥城市安驾庄镇南夏辉村一个普通教师家庭，15岁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18岁成为北京大学学生会主席。
在北大期间，肖建华认识了日后的妻子周虹文。周虹文户籍为北京市海淀区，但在内蒙古长大，这为肖建华日后在内蒙古发迹埋下了伏笔。
1993年，眼看着北大方正等科技公司在北京兴起，肖建华也跟风创立了北京北大明天资源科技有限公司。
当时公司成员主要是北京大学与清华大学的一群学生，以在中关村倒卖电脑为主，做 HP、IBM 代理为主。
这些高材生，白天骑车自行车穿街走巷卖电子产品，晚上就窝到一起数钱分钱。
凭借着倒腾电子产品，肖建华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3 年后，25 岁的肖建华正式出击资本市场，北京海峡恒业、北京惠德天地科贸、北京新天地等公司先后成立，并以此为基础进军妻子周虹的老家包头，相继投资成立包头创业、包头北普实业、包头明天科技实业等多家公司。
经过一系列准备，“明天系”最早期的运作平台基本搭建完成。
肖建华后来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明天系的理念就是与聪明人同行。
02
中国资本市场起步于90年代，兴起于21世纪初。
90年代的中国股市诸多政策存在变数，许多投资者踌躇不敢妄动，但这给了肖建华进入资本市场的机会。
1994年6月，包头市化学工业局将其下属的十九家企业组建为包头化工集团总公司，后者再将其所属的包头第一化工厂等资产设立成为黄河化工。
彼时，包头市想要把黄河化工打包上市，经过周虹文的运作，肖建华在此时加入黄河化工负责运作上市。
不到三年的时间，也就是在1997年，黄河化工顺势上市（ST明科前身），而肖建华也接着负责上市工作逐步成为了公司经营上的一把手。
1999年7月，黄河化工公告称，包头市国有资产管理局将持有的包头化工集团总公司47%的股权转让给北京北大明天资源科技有限公司，转让金额10862.64万元。
至此，肖建华通过掌控黄河化工的母公司而对上市公司实现控制。
当时正值高科技热潮，二级市场都在追捧高科技题材，黄河化工与肖建华的合作就拥有了北大和高科技概念。
赶上 1999 年「5·19」行情，黄河化工成为高科技明星股，股价一年涨了 4 倍。
这里，必须要提的是，在肖建华控制黄河化工之前，黄河化工投资了2000万元现金参股包商银行，并取得了后者13.9％的股权。
正是这次入股，为明天科技控股包商银行打下了基础。
有了第一个成功上市的案例，肖建华对资本市场越来越上瘾。
1998年12月，以包头糖厂为基础建立的草原糖业发起成立华资实业在上交所上市，募集资金2.89亿元，成为全国甜菜制糖行业唯一一家上市公司，肖建华则是这家上市公司的二股东、副董事长。
肖建华介入华资实业的过程，招股书有披露：
1997年12月，的包头市创业经济技术开发公司出资7600余万，受让包头草原糖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所属包头糖厂和包头市电子仪器厂部分经营性资产。
到了1998年华资实业组建时，包头创业以上述收购而来的净资产评估值7600万出资入股，肖建华控制的另一家公司包头北普实业有限公司出资2300万元入股。
肖建华前后出资近1亿元，其旗下的包头创业和包头北普分别成为华资实业第二和第三大股东，肖本人成为华资实业副董事长。
接下来，他又拿下了上市公司西水股份。
至此，明天系已经在大西北掌握了三家上市公司，以这三家上市公司为基础，肖建华频频施展资本运作后声名鹊起，他创立的明天系在随后的几十年中崛起为资本市场一支庞大的力量。
03
借助华资实业等，明天系的资本动作一路开挂。
除上述三家公司外，明天系还相继控参股了爱使股份（后更名为游久游戏）、北方创业（后更名为内蒙一机）、鲁银投资、新黄浦、金地集团、宏达矿业、华锐风电等数十家企业。
其发展速度之快，手笔之大，迅速成为比肩德隆、涌金的资本大鳄，让市场为之侧目。
但实际上，
2000年以后，明天系资本运作重点和思路从传统产业企业转向了金融型企业。
纵览明天系控参股金融机构，主要分为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1998年至2001年，第一波农商行改制，入股包商银行、泰安银行。
第二阶段2001年至2004年，A股处于熊市，金融业分业经营，明天揽入了恒泰证券、太平洋、新华信托等一大批证券、信托机构。
第三阶段2005年至2006年，城商行增资扩股潮，入主哈尔滨银行、潍坊银行。
第四阶段2006年至2009年，圈地保险公司，相继拿下天安财险、天安人寿，主控发起设立华夏人寿。
第五阶段2010年后，参与农商行改制，入股沈阳农商行及北京农商行。
截至2017年6月30日，明天系控参股有44家金融机构，包括哈尔滨银行、兴业银行、上海银行、天安人寿、生命人寿、新时代信托、广发证券等，涉及银行、证券、保险、信托、基金、期货等金融牌照。
他们组成了肖建华麾下的明天系金融帝国，一个悄无声息崛起的庞然大物——涵盖证券、银行、保险、信托、期货、PE、基金等完整的金融产业链。
这些金融机构资产规模达到3万亿元，而肖建华也因为被认为是中国大陆的隐形首富。
04
明天系资产版图还有两大特点：分散和隐蔽。
比如，明天系所控制的上市公司，特别是金融机构，多数是由分散的中间持股公司持有，而且是中间多层持股，明天控股则隐藏在顶层。
肖建华将其称之为网状股权架构。
与其他形态的公司股权架构相比，网状股权架构是安全性最高的——即便明天集团核心公司遭遇不测，也不至于影响整个明天集团的正常运营。
在管理架构上，肖建华、周虹文夫妇主要通过其山东、内蒙古亲属、同乡，北大同学、校友来对体积庞大的明天系进行管理。
在明天系资本运作当中，这种网状结构更是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上市公司不断成立子公司，旗下壳公司亦不断与上市公司成立合资公司，通过相互交易，塑造高科技概念、调节业绩或者套取、转移上市公司资金。
明天系从诞生之初就显得神秘莫测，外界对其知之甚少，
它从诞生以来就格外重视对外保密工作。
2003年6月，明天集团总裁办更是依据原有的零散保密规定制定了《明天控股有限公司保密制度管理办法》。
保密工作由集团机要工作小组主管。规定8项内容为集团秘密：集团事项和重大决策中的秘密事项，财务信息，合同与协议，商业秘密，机要通讯、重要人事资料信息、重要人事委派，会议纪要、重要公文、领导讲话，集团技术秘密，其他经集团机要小组确定应当保守的集团秘密。集团秘密的密级分为“绝密”、“秘密”。
此外，在明天系总部上地办公大厦主楼内还装有多部监控摄像机，门禁卡管理也极为严格。
除了保密制度之外，明天系得以“隐形”的另外一个原因在于
庞大的公关团队发挥了重要作用。
明天系的公关团队，分为对政府机关和对媒体两类。无论是对政府机关还是对媒体，明天系都是按照不同的机构分配到专人负责。
对政府机关的公关工作是做在前面的，主要是花费时间、精力、财力结交行政机构与明天系旗下业务相关的部门和人员，以备不时之需。明天系的公关手段非常艺术，手中掌握的资源也极其丰富，曾经通过为监管部门人员子女安排学校与其成为朋友。
除了采用与政府公关类似的公关手段结交媒体各个层面的人员之外，明天系在对媒体的公关中采用了多种手段，比如通过结交门户网站、搜索引擎的工作人员，实现“删稿”、“秒删”、“置换”、“搜索排名后移”等操作，使明天系的新闻从网络上消失。
通过公关团队的运作，明天系提前化解过许多潜在风险，这也让肖建华更加相信“公关”在讲“人情”的华人社会中的作用。
05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想成为人上之人，就要胆量也要有面对风险的承受能力。
剩下的就交给运气了。
但是好运气并不会一直眷顾同一个人。
2005年前后，濒临破产的云南证券被太平洋证券接管，明天系正是太平洋证券的股东之一。
紧接着，太平洋筹谋上市，并在2007年上市顺利登陆A股市场。上市后，太平洋证券增资扩股，包括“明天系”公司在内的所有原始股东，都实现了财富暴增。
吊诡的是，太平洋证券IPO的路径选择既不是经过证监会发行部和发审委审批，也不是借壳，硬生生开创了第三条道路——与云大科技交换股份。
云大科技的前身是成立于1992年的云南大学南亚生物化工厂。1998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2004年因连续三年亏损濒临退市。
2007年3月28日，太平洋证券通过了规范类券商的评审。5月底，云大科技同太平洋证券换股。
2007年底，证监会办公厅下发《关于太平洋证券股份有限公司股票上市有关问题的批复》，太平洋证券成功上市，云大科技退市。
然而蹊跷的是，太平洋证券的股票代码是601099，而非云大科技的600181。
2008年，太平洋上市的黑幕被揭发：太平洋证券通过上海证券交易所请示、中国证监会办公厅批复，成功地绕开了IPO和并购重组两道门槛限制，实现了直接在交易所挂牌交易。
太平洋证券腐败案是一起有名的权力与资本结合的腐败案，事后多名官员落马，多名证券界人士涉案，并牵连副部级官员、国开行副行长王益被“双规”，另一位资本大佬“涌金系”掌门人魏东跳楼自杀。
也就是从太平洋证券事件开始，肖及其背后的明天系变得更加隐蔽而神秘。
有媒体披露，肖建华化名张铭远走海外，并在海外一边遥控明天系，一边将并购生意延伸到香港、台湾还有美国。
也有人说，他长居于香港，在四季酒店包了十多个套房，身边还有8个身材健硕的美女保镖陪同。
06
明天系真正意义上的坠落始于2017年，
那是中国金融业去杠杆化的前一夜。
2015年7月，齐星铁塔发布定增方案，公司拟以6.16元/股非公开发行不超过10.23亿股，募集63亿元用于收购北讯电信100%股权等项目。
在上市公司齐星铁塔收购北讯电信时，明天系旗下的天安财险也曾出现在定增对象中，天安财险拟出资4.3亿元认购7000万股。
同样在当年，明天系最大规模的资本运作瞄准了华夏人寿：明天系的资本运作平台华资实业曾筹划定增，拟募资316.8亿元用于对华夏人寿的增资。一旦增资完成后，华资实业将获得华夏人寿51%股权。
彼时，金融去杠杆的口号尚未正式喊出，但监管层对金融市场的态度已然趋于严厉。
2016年底，证监会主席对金融行业喊话：希望资产管理人，不当奢淫无度的土豪、不做兴风作浪的妖精、不做坑民害民的害人精。
最终，明天系的两桩并购案均已失败告终：
2017年4月，齐星铁塔定增完成，募集资金总额下降至50.31亿元，但此时的定增上市报告书中已经没有了天安财险的身影。
当年年11月，华资实业宣布终止定增募资，增资华夏人寿宣告失败，取而代之的是贵州地产商罗世平。
紧接着的2018年1月份，明天系旗下港股上市公司恒投证券公告称，公司的九名股东拟将所持有29.94%的股份出售给中信国安集团，作价90亿元。
此后，
中江信托控股股东换人，明天系撤出哈尔滨银行等等，这些被视为明天系在加紧出售金融资产。
比这更让明天系成员担惊受怕的是，
从2017年开始，关于肖建华在香港被带走的消息就不时见诸报端和网络媒体。
看起来曾经在中国大地上呼风唤雨的明天系金融帝国似乎正在摇摇欲坠。
07
明天系的金融资产中，最值钱的资产当属哈尔滨银行及包商银行，
这两家银行的总资产已分别突破 5342亿元及5608亿元，规模在全国城商行中居于较前位置。
肖建华对银行资产的重视在明天系人人皆知，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在肖建华还能自由活动的那些岁月里，无论华兴实业也好明天科技也罢，很多高层都未曾见过其本人，但是包商银行很多中层干部以上的会议肖建华都会亲自参加并主持。
其次是保险和信托资产：华夏人寿及天安财险，二者各自的总资产超过4000 亿元及 3000 亿元，在全国险资公司中属中上水平，新时代信托，总资产（含信托资产）近 3600 亿元，在全国 68 家信托公司中相对靠前。
鉴于哈尔滨银行已经在2018年被迫剥离，包商银行已经成为了明天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很快，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将要折断。
2019年5月，央行宣布由于包商银行持股89%的大股东明天集团违法违规占用大量资金，形成逾期，长期难以归还，导致包商银行出现严重的信用危机，触发了被接管的条件。
随即，包商银行改革重组，收购承接方为蒙商银行和徽商银行，包商银行的名称和标志已经退出历史舞台。
2020年3月，肖卫华也已经卸任明天控股法定代表人。
故事还未结束。
2020年7月17日，天安财险、华夏人寿、天安人寿、易安财险、新时代信托、新华信托、新时代证券、国盛证券、国盛期货等9家明天系旗下金融机构被依法接管。
被接管的9家金融机构的资产规模超过1.3万亿元。其中，截至2019年年末，华夏人寿、天安人寿、天安财险三家保险公司总资产分别为5852亿元、2036亿元、 611亿元；易安财险成立于2016年，规模较小；新时代信托和新华信托管理的资产规模分别为3224亿元、1453亿元；新时代证券、国盛证券、国盛期货三家证券公司总资产超过536亿元。
随着这9家金融机构的被接管，这个号称中国最大民营金融帝国，像一只神秘的巨鳄一般潜在水底的“明天系”集团，最终被肢解。
以一己之力打造出拥有数个全牌照的明天系万亿金融帝国，创造了中国资本市场的神话和巅峰，这既是肖建华的本事，但也是时代大潮的产物。
但历史的车轮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向前驶去，在历史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是极其渺小的沙石。
（作者：三公子的事务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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