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金融学之父尤金•法玛:科技股市值高并无不妥,这是他们创新得来的。

肖冰投资圈2020-08-20 09:37

* 泡沫是一种时候判断,未来其实没那么糟糕;

* 负利率影响金融系统,央行已经无法控制货币供应;

* 央行注入流动性是自娱自乐,本质上没有效果;

* 应该更多进行被动投资,能跑赢大盘者很少;

* 科技股市值高并无不妥,这是他们创新得来的。

现代金融学之父、诺奖得主尤金•法玛(Eugene Fama)对金融市场的影响力,恐怕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根据他的“有效市场假说”,所有信息和预期都能在股价中得到了快速准确的反映。因此从长远看,跑赢市场几乎没有可能。尤金•法玛近日在接受德国The Market专访时指出,他很高兴看到被动型投资的增长,并认为科技巨头市值高度集中的现象并无不妥。在他看来,一些极端的价格波动,例如油价跌至负数,并不能成为质疑市场理性行为的理由。

以下为专访实录:

The Market:法玛教授,您的有效市场假说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投资方式。您对今年股市的剧烈波动怎么看?

尤金•法玛:市场看上去很好。在经济形势急转直下的情况下,市场还能如此坚挺,这恰好说明市场具有非常好的前瞻性:市场没有被眼前的一切所蒙蔽,它告诉投资者,未来其实没那么糟糕。

The Market:今年二三月份市场崩盘以来,我们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仿佛经历了从1929年到1999年的轮回。股市已出现泡沫的说法,有多大的可信度?

尤金•法玛:泡沫是人们事后的一种判断,不会事前就识别出来。当然,我们可以观察股价涨跌情况,也可以判断股价是否过高。但如果你只是回头看过去,然后根据股价大跌,判断之前是“泡沫”,这绝对就是事后诸葛亮。其实在股价高企的当时,并没有证据表明存在泡沫。

The Market:行为金融学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它关注心理因素对投资决策的影响,同时也对市场效率提出了质疑。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尤金•法玛:我想说,两种理论对于事实的判断是一致的,只是解读各有不同。在我看来,根本不存在行为金融学这种东西。所谓的行为金融学,本质上只是不赞同有效市场的观点。因为没有自己的理论体系,所以我就成了行为金融学领域的重要人物。如果没有我,他们就没有人可以争论。在我看来,行为金融学只是有效市场理论的一个分支。 

The Market:但是,诸如情绪、从众心理、周期这些因素呢?它们一点儿也不重要吗?

尤金•法玛:情绪和行为在经济学中很重要,这一点没有人否认。但你必须要将其转化为某种可测试的指标才行,这样才可以采集数据并进行测试,然后用于对未来的预测,而不是总结过去。这就是我对这些事物的看法,它们从来没什么真正的用处。

The Market:我们知道,投资者有时候会把相似的股票代码或是公司名称弄混,引发股价的不合理波动。这种也是理性行为吗?

尤金•法玛:当然不算理性。但这种错误你是可以判断出来的。投资者混淆公司名称的情况很常见,但只会导致股价的短时间波动。这种现象一般都会很快消失,而且波动幅度往往也很有限。我没有说市场是“完全有效”的,只是在我提到的大部分情况下,市场是有效的。模型从来不会100%准确。如果是,那它们就不叫“模型”。但是,从几乎所有角度看,市场有效假说都十分正确。补充一句:投资者在做出投资决策时,都应该认为市场是有效的。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他们可以获得更好的长期回报。

The Market:话虽如此,但最近我们也看到了一些很难从理性角度去解释的奇怪现象,比如油价跌至负值,或者是苹果这种资产负债表优秀的企业信用利差出现爆炸式增长。这是理性市场该有的表现吗?

尤金•法玛:问题不能孤立来看,每个个案都不一样。油价跌至负数说明,所有的油库都已经装满。所以人们无法再买进石油,因为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存储。油价为负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但它告诉我们,一旦油井开始产油,这种东西就会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冒出来。这意味着,油价可以跌到负值;但如果此时谁有空余油库,就可以赚钱。

The Market:您想到过油价会跌为负数吗?

尤金•法玛:很多之前我们认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比如欧洲很多国家目前都在实行负利率。

The Market:负利率把金融系统搅得天翻地覆。在债券收益率为负值时,市场还能有效运转吗?

尤金•法玛:负利率说明,现金的存放需要付出成本,所以收益率才会出现负值,尤其是短期债券。如果不想持有短期债券,你也可以选择持有现金,不过这种情况下持有现金也要付出成本。你准备拿这些现金怎么办呢?我们在说的可是数亿美元的现金,你愿意以现金形式持有这么一大笔钱吗?

The Market:那么,负利率会产生哪些根本性后果呢?会给实体经济带来哪些影响?

尤金•法玛:我认为负利率不会对实体经济造成影响,但对金融系统来说的确是个问题。2008年时,为了应对金融危机,美联储开始为商业银行存放在美联储的存款准备金支付利息。但是,存在银行的现金却没有利息,而这部分货币可以根据银行需要随时转换成存款准备金。根据传统货币理论,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判断通胀是由哪些因素决定的。既然美联储已向准备金支付了利息,那么准备金就不能再算作是真正的“货币”。这就意味着,央行已经无法控制货币供应。换句话说,通货膨胀已经不受央行控制。

The Market: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美联储预计将做出一项重大承诺,在短期内推高通胀。如果真的出现通货膨胀,这对投资者意味着什么?

尤金•法玛:通胀和投资回报的关系一直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从20世纪70年代初以来始终如此。大体上说,我们可以看到通胀对长期利率的影响,但是对股市的影响并没有那么明显,因为股市自身的波动性本来就很高。所以,我们很难知道通胀会对股市产生何种影响。这要看具体是什么情况:如果通胀率长期稳定在较高的水平,那么股市不会受到大的影响;真正影响股市的,是通胀水平的波动情况。 

The Market:不仅是美联储,全球央行都在注入流动性,而且规模之大前所未有。这种现象值得担心吗?

尤金•法玛:说实话,我认为这只是央行的一种姿态。事实上,央行并没有什么实质作为。它们只是发行一种形式的债务,来购买另一种形式的债务。如果你和我一样信奉米勒-莫迪利安尼理论,你就会把它看成是一种中性活动:发行短期债券,用于购买长期债券,或者反过来。这种做法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The Market:但金融市场似乎很吃这一套。至少从表现上看,标普500的涨势与美联储的扩表保持了同步。

尤金•法玛:我们每天都会听到关于股价的走势分析,但是每天的分析都不一样。这些分析基本都是事后总结的。如果从系统层面去观察,你会发现,无论对实体经济,还是对股价,美联储的举措都没有产生大影响。可以说,没有哪一个领域受到了大影响。正因为如此,我之前才会说,央行所做的事情就像是自娱自乐,在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The Market:那么,这种“免费” 借钱又会有何影响呢?企业和政府债务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难道不会有问题吗?

尤金•法玛:我对这个问题也很困惑。虽然现在还没有到这一步,但总有一天人们会思考,政府债务是否真的就是零风险。即便是在经济景气时期,增加债务也是一件新鲜事:我们实行了减税,赤字水平也由此上升,但这是在经济蓬勃发展的时候。将来我们拿什么去还债呢?还是得靠增税解决。这样一来,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减税。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现在减税,到将来必须还债时,再提高税率。正因为这样,我才担心,投资者总有一天会怀疑,政府是否真有能力偿还这么多债务。现在是由于新冠疫情,我们才会疯狂举债,这一点在所难免。但是在过去经济繁荣的时候,举债是可以避免的。市场什么时候才会认为,债务已经足够高?

The Market:近几年来,我们也见证了一场被动投资的革命。指数型投资和ETF的风靡会给股票和债券估值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尤金•法玛:这个问题非常复杂,没人知道答案。过去近60年中,我一直在说应该有更多的被动型投资,因为没有证据表明,主动型基金经理的业绩配得上他们收取的高额管理费。最后,被动型投资开始流行起来。当然,你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被动投资,总要有人决定在什么价位出手。

The Market:ETF会不会破坏市场的价格发现机制?原则上,ETF基本上只是机械地买入股票,不会在意股价或是估值。

尤金•法玛:ETF的确不会在意股价或估值,但购买基金的人会在意。关键问题在于,当投资者选择了被动型投资时,什么人被市场淘汰?是表现糟糕的主动型投资者,还是表现优异的主动型投资者?如果是前者,市场会变得更加高效,如果是后者,结果恰好相反。总体来说,优秀的主动型投资者寥寥无几。种种证据都表明,你很难找到一个能跑赢大盘的人,50年前是这样,现在同样如此。

The Market:那么,沃伦•巴菲特怎么样呢?

尤金•法玛:真正的问题是,你是如何选出沃伦•巴菲特的?你选择他的方式是事后判定,是因为他的过往投资业绩很好。现在,假设有10万个投资者,比赛投资30年,然后选出赢家。因为基数太大,肯定会有许多投资者的表现很好,也有许多投资者的表现很差。在统计学上,也会有一个大赢家,但这只是由于偶然。换句话说,会有非常好的结果和非常坏的结果,但你无法区分谁是因为运气成功,谁是因为技能成功。

The Market:你是说沃伦·巴菲特只是运气好?

尤金•法玛:事后选出赢家,就意味着你没办法提前预测。如果你在50年前就能认出了这个天才,那么我相信你能够辨别什么人是投资天才。但是,在50年前你做不到这样,这是一个统计概率问题。

The Market:眼下人们担忧的另一个问题是市场集中度过高。目前,五家科技巨头的总市值在标普500中的占比超过了20%。这对股市的效率来说意味着什么?

尤金•法玛:之前在市场上很常见的情况是,最大的50家企业在股市总市值中的占比超过50%。如今,在科技革命的影响下,股市上出现了5、6个超级赢家,这些市值达到万亿美元的公司在股市中占据很大比重。但是,这是他们通过创新得来的,不是靠偷靠抢或其他违法行为得来的。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认为这是件坏事。它们都是新兴企业,而且提供了我们之前从未享受过的新服务。

The Market:如今围绕因子投资的争论也很激烈。比如,过去10年间,价值型股票的表现一直落后于成长型股票。价值型投资已经过时了吗?

尤金•法玛:谁知道呢?问题是,我们不能仅凭10年的数据就下结论。我们也不知道过去10年从统计学的角度来看有没有什么波动,因为价值型股票和成长型股票的回报率差异实在太大。达特茅斯学院教授肯尼思·弗伦奇和我近期合著了名为《价值溢价》的文章。我们认为,回溯10年时间根本不够。即便回溯28年,并将这段时期再与之前的28年对比,还是无法判断预期回报率是否发生改变,溢价是否降至零,或是相当于历史水平。由于波动性太高,你无法得出类似这样的结论。答案到底是什么,我们无从知晓。此外,虽然美国股市的价值溢价很糟,但海外市场并非如此。 

The Market:这对投资者来说意味什么?

尤金•法玛:资产定价之所以难,是因为不仅要给出风险的正确维度,还要对它们与预期回报率的关系进行判断。自我入行以来,这一直是一个挑战。我大约每20年就会提出一种方案,但效果都不是很理想。在有些情况下,它们管用一段时间,但似乎持续不了多久。问题是,波动性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很难分辨是对是错。

The Market:这些风险到底是什么?

尤金•法玛:我们提出了五种潜在的风险维度:股票相对于债券的风险、小型股相对于大型股的风险、价值股相对于成长股的风险、高盈利股票相对于低盈利股票的风险,以及高投资级股票相对于低投资级股票的风险。这些不同的维度似乎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解释回报率的差异。但很难断定这种划分是否准确。

The Market:投资者可以从中学到什么?比如从理论上讲,小盘股的长期表现应该要优于大盘股,可以这样说吗?

尤金•法玛: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波动性影响了我们的判断。以“一月效应”为例,它指的是小型股在1月份时通常会有一波强劲的涨势,但这也是人们事后才发现的。而这种现象一旦被发现,其效应也就不复存在。这也促使我们反思,价值型和成长型,小盘股和大盘股,高盈利和低盈利能力,高投资级和低投资级,它们在回报率方面的差异是否只是暂时性的。如果这些风险并不存在,或者投资者并不关心这些风险,也许可以将它们置之不理。因为真正的经济学原理是:如果有机会可以获利,产生预期回报,人们便会抬高或是压低这些东西的价格,直到获利机会最终消失。

The Market:作为一个投资者,现阶段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尤金•法玛:我们正经历的这段时期非常特殊。发生在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与这次疫情很相似,但那个时候人们并没有采取我们现在同样的措施:关停整个经济。所以,我们无法真正知道,如果有了治疗这种疾病的方法之后,会有什么结果。例如,消费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经济会不会V形反弹,但是没有人知道,因为你不知道当这一切结束后人们会做什么。

The Market:在这种大环境下,你对投资者有什么建议?

尤金•法玛:我不提供投资建议。但通常的做法是,先判断你愿意承担多少风险,然后基于这个判断,指导你在股票和债券上的投资安排。还有,远离对冲基金,因为你很快就会亏很多钱。

延伸阅读

01、估值大师达摩达兰:每当遇到新东西,我就会回到估值的基础——现金流、增长和风险。

02、普信环球股票联席主席奥尔德森:中国市场是目前全球最具吸引力的“机会集”;要在出现变革和颠覆时站对位置

03、“病毒污名化”的当前,重温经济学诺奖得主梯若尔:民粹主义分子玩弄的无非是选民的沮丧情绪

04、投资大师威廉·欧奈尔的“大股”规则

声明:本公众号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且不构成任何投资建议,对于使用该信息而引发或可能引发的损失将由投资者自行承担。投资者不应以该等信息取代其独立判断或仅根据该等信息做出决策。同时,我们尊重原创。文字图表等素材,版权属于原作者。部分文章发表时因种种原因未能与原作者联系上。若涉及版权问题,敬请原作者联系我们,立即删除处理。本公众号联系方式:0755-83881976,或请后台留言。

(作者:肖冰投资圈 )

肖冰投资圈

金融媒体

本团队既有曾在海内外顶尖资产管理公司长期从业者,亦颇多饱学之士。精选投资智慧,屏蔽市场噪音。经典阅读,助力您的成功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