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非遗丨广宗柳编:一横一竖编织的文明

高江虹高江虹,岳永婕2020-09-12 07:00

【广宗柳编】

柳编是以柳树等木本植物枝条为主要原材料的一项传统编结手工艺。河北广宗柳编起源于清初,以篮子、簸箩、八斗、盒子、矿工帽等实用器具居多,也有一些观赏性工艺品,其形制并无定式,多依艺人制作经验和实用需要而定,融自然美和工艺美于一体,精致实用。广宗柳编技艺以口传心授的方式在家族内部和师徒之间世代传承,一直未形成完整的文字材料。广宗柳编2008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据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博物馆

沿着村里的小路转几个弯儿,来到一处空地。拨开草苫子,弯下腰,从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进入,下去时双脚再踩一下土垛子,就来到了地窖里。地窖有大有小,像这种中等大小的地窖差不多有六平方米左右,最多可容四五个人在其中劳作。地窖上方留有一处小天窗,夏日的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温柔地匍匐在每个人的脸上。姜朝春和他的同乡们就是在这里完成一个又一个柳编。

这里是广宗县大辛庄村,地处河北省南部,以农业种植为主,耕地3800亩,人口2443人。这里的土地沙碱参半,为防沙抗盐碱,当地人在村庄周围种了很多柳棵子(柳条),大力发展柳编产业,“簸箕辛庄”因此得名。

柳编是这里的传统副业,据老人们说,可追溯到清康熙年间本村的张士杰、张士英兄弟二人。经过一代代传承,村子里会做柳编的人很多,姜朝春凭着一手柳编好活儿,成为广宗柳编第十一代传人,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姜朝春

工序与选种

姜朝春从外面屋里给我们捧来家里现有的柳编制品,一一摆开,他介绍说,篮子、簸箩、簸箕这些是传统的柳编制品,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更偏实用性。像花瓶、收纳筐这些是这几年才从外面学的新技艺。“现在我们村的柳编还是比较传统的,更偏实用性,这几年也是想着转型发展,多学一些新技艺,制成工艺品。”姜朝春说,“做这些玩意儿,主要得用镰刀、锥子、计量、麻绳、线刀等,直到今天,柳编艺人们还是会用自制的工具,只不过不需要再手工打条子了,现在机器打条很方便。其他的工序还是得用手工,机器没法儿编。”

传统柳编产品

柳编工具

说着,他蹲下来,拿起一个还未编完的收纳筐,将雪白的柳条上下摆动,用独特的技法打好横线,再使劲儿勒紧。姜朝春告诉我们,柳条一年有两茬儿,分为伏天打下的白柳条和秋后砍的红柳条。不论是哪种柳条,在编制过程中都讲究韧劲儿,这样柳条不易折,编出的东西才结实耐用。通常情况下,柳条收割完后,需要先捋去皮,趁着湿编制。如果柳条风干了,就需要放在水里浸泡大约两小时后才能编制。“我们一般都在地窖里编柳条,这样可以保持柳条的湿度和温度,不然在外面风干了,还要不停地洒水。”

除了柳编的工序分外讲究外,柳条的选种也格外重要。“种子的质量是柳编的第一步,十分关键,种子选得好,种出来的柳条就比较绵软不易折断,如果选不好,后面编制就会很麻烦。”姜朝春说,去年他种了40亩柳条,今年只种了一亩,目的就是想试试这个种子合不合适。

我们在走访中发现,有些村民的家里晾晒着刚砍下来的新柳条,但他们并不自己做柳编,这些刚收下来的柳条用来晾晒成干柳条卖出去。种植柳条的成本较低,而一斤干柳条可以卖到3.5元,一亩地能够收将近一千斤柳条,算下来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

传承困境

姜朝春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从11岁起跟随父亲学柳编,今年已经63岁了。

姜朝春告诉我们,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广宗柳编的辉煌期,那时候村子里60%以上的人都会柳编,销量也比现在大很多。“以前村里的地窖也多,有一百多个吧,现在明显少多了。”对于每一个柳编艺人来说,收入是眼前最现实也是最棘手的问题。姜朝春指着面前的制成品告诉我们,这边的小篮子一般卖40元左右,大一点的卖50元,小簸箕能卖50元,大一些的能够卖到60元。但这些大号的柳编特别需要时间投入,一天能编成3个就已经很不错了。投入产出比不高,所以村子里的年轻人更愿意选择出去打工挣钱。

在广宗,大家对柳编的发展信心普遍不高。从2008年到现在,姜朝春招了约26个徒弟,但他们并不依靠这门技艺生存。多数徒弟的情况是,出去打工或在家干活,闲下来时做做柳编,补贴家用。姜朝春的一对儿女也不例外,柳编不是他们的主要职业。

收入不高的背后是广宗柳编业愈来愈小的市场。姜朝春说,广宗县的柳编现在可以卖到邯郸、山东一带,但还是少数。大部分柳编制品主要在周边县城销售。“一方面,我们村里的人很少自己走出去卖,另一方面呢,现在订单很少。”姜朝春解释道,柳编产品不同于快消品,一个柳编可以用上半辈子。因此,柳编的销路没有那么快,社会的整体需求量也下降了。

“虽然经济效益不好,但作为一门独特的技艺,我还是想把它传承下去。”姜朝春说,现在他每年举办四次培训班,免费提供场地和原材料,有时候还会管大家吃饭,义务传授柳编技术,希望更多的人学习这门技艺,薪火相传。谈及未来柳编技艺会不会失传,他的想法乐观而执着:“失传倒是不担心,村里人有很多,只要有人会就能够传下去。”

转型之路

打开手机购物软件,琳琅满目的柳编制品比比皆是,它们大多来自山东临沂,样式多,价格也更有竞争力。广宗县文化馆馆长吴建如说,不同于广宗柳编业这种家庭小作坊式的生产,山东临沂已经形成了产业化、规模化的发展道路。对于广宗柳编而言,实现产业化还要走很长的路。

“曾经也在手机上开过网店,但效果不太理想。”在吴建如看来,广宗县的柳编艺人们大多上了年纪,这些老艺人们由于身体原因等,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毕竟有限,同时从业人员中缺乏新鲜血液注入,导致网店的经营十分困难。

另一个让吴建如担忧的现实问题是广宗柳编的种类不够丰富,样式比较少。从2010年开始,县里专门请外地技艺精湛的柳编艺人来办培训班,为村民传授新的柳编技艺。除此之外,柳编无论是作为一项技艺还是一项文化,其载体离不开柳编艺人。但在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冲击下,柳编从业人员越来越少,从之前“村里家家有窨井人人会柳编”,到如今柳编艺人仅剩百余人左右。柳编工序繁复,潜心学习更难,因此政府深入乡村进行全面细致的普查工作,挖掘其他村里手艺好的柳编艺人,积极申报非遗传承人,提高大家的传承积极性。

对于广宗柳编业的未来,吴建如在担忧之余仍怀有热忱的希望和大胆的构想。他想在广宗注册一家柳编公司,形成家庭作坊式的生产模式,把分散的柳编艺人组织起来,精准供货、集中供货。哪里有需求就把产品卖向哪里。吴建如还希望得到更多的帮助和支持,“只有充足的资金支持,才能有更进一步的改革。”吴建如称想采用激励法提高艺人传承的积极性,“以后希望可以在县里建一个研发平台,鼓励大家去研发和学习新的技艺和产品。”

繁复的工序、不太理想的收入、现代科技的冲击、似乎使得广宗柳编逐渐淡出大家的生活。从“人人会做”到“难得一见”,一横一竖编织的文明正变得越来越珍贵。庆幸的是,我们在广宗看到了柳编转型的可能,尽管前方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仍有一批手艺人在坚持着,探索着,也在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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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江虹,岳永婕 编辑:马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