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地说，约翰逊领导的政府一直在努力提高测试能力，至少可以看到他和内阁部长们向公众反复阐明这种努力和雄心。但在雄心之外，民众更需要脚踏实地的问题解决能力。
9月16日 小雨转晴 13-26°C
从上周日孩子出现发烧和咳嗽症状到现在，我和丈夫已经试了三天——或者说三天三夜更准确，因为每个深更半夜我们都坚持爬起来接力尝试刷新网页。可一切都是徒劳，没法找到一个开车或步入式新冠检测位置，那种邮寄到家里的家庭测试套件也始终显示没有。
当初决定送不满6岁的孩子回学校，也是下了很大决心，并基于对整个系统的基本信任。上周一开学第三天，就收到校长来信，一年级隔壁班出现一例发烧，正等待测试结果。周四校长报告测试结果为阴性，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却没想到几天之内形势已迅速坠回到今年4月时检测无门的状况。
要说完全找不到空位，也是不够客观的。在无数次确认我家邮编地址没任何预订希望后，我们把搜索邮编换到车程一小时的剑桥大学，官网终于显示有可预订的测试空档了——是在距离531英里、开车单程9小时的阿伯丁机场。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这不是玩笑。昨晚某次把邮编换到另一方向距离一小时车程的伊普斯维奇，显示出的可预订测试位居然高达三处，我还没来得及激动，定睛一看，邮编全是BT打头——在北爱尔兰，距离460英里开外，要跨越爱尔兰海。
那一刻，看到BBC新闻里卫生大臣汉考克还在辩解测试系统如何竭尽全力并有效运行，目前人们获取的测试站位置平均距离不到6英里……真让人哭笑不得。
几天来，我们一边在家工作，一边试过了所有住过的地方、孩子们的学校、公司所在地、周边几个机场、网上能搜到的比较近的测试点、甚至唐宁街首相府、议会大厦的邮编，如果不是遇到网页崩溃，显示的结果都一样：No test sites found。
只有那么偶尔一两次，显示在距离249英里、车程4小时之外的曼彻斯特北边一个测试点还有10个位置，赶快点进去，结果已然是0。
万般无奈下，打119帮助热线，忽略了一次次被莫名挂断、在线排队等待半小时后，终于有人接电话了，问了一大串名字住址生日症状之类的问题，待一一回答完毕，才说这个电话是给那些上网困难的人用的，接线工作人员和我们在网上能看到的预约系统内容一模一样，所以惟一的办法是挂掉电话，继续在网上刷。
“刚刚有一些新位置出来了，赶快去刷吧。”电话里的女声说。我们像打了鸡血，一秒不敢耽误奔回各自电脑前，奋力刷，继续失望。
一天后不得不再次求助119，耐心听着单调的音乐和录音播放在线排队一小时，电话终于通了，这次的女声很亲切，没拒绝提供帮助，而是柔声问我们有个距离40多英里早上7点的位置可以吗？稍一犹豫，问还有别的时间段吗？她说还有11点，好的就这个吧，她继续操作，然后说，没位置了。再报另一个测试点，我们不敢错失，直接告诉她只要能订上什么时间都行，但每次继续操作下去都无果。
20分钟过去了，所有她搜到的可用测试点最终都没有空。对方抱歉地说，完全找不到任何位置，只能挂电话了，我们得自己在网上继续刷，继续刷……
如果不是这个预约系统本身有缺陷，就是有人说谎，119接线员看到的预约系统跟我们在电脑上查到的结果显然不一样，不过也并没有什么用。
若非亲身经历，如此供求极度紧张并且设置混乱的新冠检测系统简直无法想象。在与新冠大流行打了6个月交道后，每个人都不难推断，眼下出现的测试困难绝对是一场灾难。
半个月前，为了说服父母们在9月开学时把孩子送回学校，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向全国人亲口承诺：所有学龄儿童一旦出现症状，该儿童及其家人均可优先获得新冠测试机会。教育部长和卫生部长也纷纷表示已做足各项准备，家长们完全可以放心送孩子上学。
现在，距离开学才不过两周不到，状况便层出不穷。按需测试的华丽承诺显然无法兑现，认为政府官员们必然会预计到开学后测试需求飙升的局面未雨绸缪，显然也是太高估了。
按规定，在出现症状的孩子测试结果出来前，不能送去上学，未表现出症状的学龄兄妹和父母也不能上班，全家必须在家隔离14天（除非测试结果为阴性即可解除隔离），而这，并不只是我们一家眼下所经历的。
住在伯明翰附近的凯西说，她儿子所在学校开学一周，本周初就要求10年级和11年级学生全部回家隔离，这两个年级各有一个同学检测结果为阳性，新出现症状的孩子无法获得检测机会。
另一位朋友萨曼莎在萨福克，她9岁的儿子上学一周后也出现疑似症状，她花了四天时间终于刷到一个本地测试点，怀着预约成功的欣喜带着病中的孩子开车20分钟赶到测试站，却被告知因系统故障注册并未成功，只能回家继续在网上试。11岁的女儿尽管并无任何症状，按规定也只能待在家里，等待弟弟的测试结果。
“这个测试系统简直是一场闹剧。”萨曼莎在电话里抱怨。我们决定给各自选区的议员写信投诉，虽然在这种时刻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对我们这些孩子不得不留在家里的家长来说，实际上还有一个关键问题。由于教育系统现在假设所有孩子都在上学，所以之前封锁时期还算丰富的在线教育服务资源也几乎没有了。
老邻居菲利普是一所中学的计算机教育负责人，他很担忧近千名孩子待在非社交距离设计的建筑物里的后果。孩子们被要求在走廊戴口罩，但是在教室里上课时需要摘掉。他的学校里已有6名学生缺席，在等待获得本地测试机会。
“如果测试能成为学校日常的一部分，肯定更有帮助，”他说，“我很沮丧似乎没有人愿意解决这些问题，再次关闭几乎是必然的。”
确实如此。无法实现本地测试，也不存在可邮寄的家庭测试包，感染者无法得到确认，跟踪系统也就不能发挥作用，以目前的R值1.7、感染量每7.7天翻一番发展下去，结果会是什么？
目前英国每日确诊病例已连续几天突破3000，这还是在大量测试需求无法满足的情况下测出的结果。
昨天我收到了大孩子所在中学给家长的信，在开学第九天提出了如果关闭学校如何提供在线教学的预案。
英国学校联盟及高校领导者协会ASCL秘书长巴顿（Geoff Barton）公开指责卫生部长汉考克否认测试系统危机。他说，各大中小学校负责人整个暑假都在全力以赴为重新开放制定安全措施，现在他们都感到非常失望，因为在开学几天之内，政府的Covid-19测试系统就显示存在重大问题，无法提供支持。
面临测试困难的不止学生，还包括需要检测的教职员工，如果不能轻松获得检测，有疑似症状的老师同样只能待在家里，学校也没法采取针对阳性检测结果的相应措施，比如隔离亲密接触者，只能被动承受越来越大的健康安全风险。
被检测问题困扰的不止教育系统，英国许多公立医院的医护人员目前也因做不了病毒检测而留在家自我隔离，无法到医院正常上班，导致许多手术被迫取消，门诊服务也受到影响。
NHS工作人员本来就有获得测试的优先权。现在他们也不得不等更长时间并长途跋涉。一位巴斯尔登医院的医生在等了两天后，获得250英里外莱斯特的测试位置，加上等待测试结果的时间，前后一共5天，在此期间她的同事们只能为她代班。全国医生协会搜集了很多类似案例。
英国医学协会（BMA）对英格兰8000多名医生进行的最新调查显示，近86%的医生预计未来六个月内新冠疫情将再度达到高峰，将近90%的受访医生同意或强烈同意测试和跟踪系统的失败会带来风险。该协会执委会主席Chaand Nagpaul博士说，由于系统故障而无法识别感染者和接触者，这是不可接受的，会导致感染者盲目传播病毒。
汉考克现在终于承认，要解决目前的病毒检测困难还需要数周时间，并可能采用配给方式分配检测机会。
直到上周四，汉考克还坚称政府的新冠病毒检测系统运行良好，否认“不时存在”运营挑战。在野党工党领袖史塔默当时警告，测试与追踪系统濒临崩溃，汉考克却将问题归因于有太多无症状且无正当理由的人申请并接受检测导致的。
我的律师朋友罗伯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认为政府官员把本有六个月解决好的问题归咎到公众身上是说不过去的。“这太荒唐了，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是无症状而试图申请检测的。”他说。
他自己就是从上周四开始给出现症状的孩子反复寻找可用的本地测试而不得，在其他家庭成员无法选择隔离在家14天的情况下，最终不得不找私营测试机构花200镑做了测试。
英国媒体上周日披露了卫生与社会护理部一份被标记为“敏感”的官方报告，其中提到，由于供应链问题，大多数英国实验室正在处理的检测少于其规定能力。
尽管政府声称当前系统每天可进行37万5000次测试，但9月第一周，每天仅对6万2000人进行了新测试；而且所有测试中有四分之三未能达到政府规定的24小时内出结果的目标，其中四分之一测试结果超过48小时。
这份文件还显示，有18万5000份测试棉签积压，因为当地实验室不堪重负，这些棉签被发送到意大利和德国进行处理。
一个匿名的检测站工作人员在社交媒体上说，他所在检测站最近两周持续降低检测量，原本一天可接受1500个测试，实际只做了150个。
今天，一家媒体调查发现，英格兰地区49个疫情热点城镇，46个已经完全没有拭子检测试剂供应。另一家媒体证实，网上预约系统的确出现故障，导致一些病毒检测中心无人接受检测，但电脑系统则显示满额。
连下议院议长霍伊爵士也加入了对病毒检测系统的声讨，说他本人正收到大量民众投诉，目前的情况完全不能接受。工党影子卫生部长阿什沃思干脆说：“约翰逊还称赞这个系统‘举世无双’，现在看，不仅是一团糟，而且是‘举世无双’的混乱！”
公平地说，约翰逊领导的政府一直在努力提高测试能力，至少可以看到他和内阁部长们向公众反复阐明这种努力和雄心。人人都知道，政府计划到10月底将每天35万的测试能力提高到每天50万；首相的目标则是在明年初之前实现每天进行1000万次Covid-19测试，其中包括一些能在几分钟内得出结果的测试——尽管科学家说目前该技术还不存在。
约翰逊把这个雄心勃勃的大规模冠状病毒检测计划描述为“登月计划”（Moonshot）。上周媒体做了很多报道。牛津大学瑞吉斯大学医学教授约翰·贝尔爵士现在决定站出来给首相泼冷水。
贝尔教授一直在监督政府的抗体测试计划。他认为，政府低估了由学生返校和感染增加导致的测试需求。
“一个月前，他们有很大的测试备用容量，但是我认为低估了第二波感染到达的速度以及与此相关的测试需求。就获得当前所需的必要测试而言，他们绝对落后了。”贝尔教授说。
他还警告鲍里斯·约翰逊别把他的大规模冠状病毒检测计划描述为“登月计划”，并告诫不要设定每天1000万次检测这种过于宏伟的目标。
“让我们首先做到200万或者300万吧。”他说。
（作者：师琰 编辑：李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