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具用户观影记录作为证据是否违法？爱奇艺被诉侵犯隐私案一审获胜

去年6月，用户起诉爱奇艺《庆余年》“付费超前点播”案宣判，法院认为爱奇艺损害了黄金VIP会员提前观剧的权益。同年12月，该案二审告终，维持原判。然而，因爱奇艺在一审庭审中出具18条登录记录和1197条观影记录，被该用户控诉侵犯隐私。

1月25日，上海市青浦区人民法院对吴声威诉爱奇艺和北京融泰律所隐私权、个人信息保护纠纷一案开庭宣判。用户登录和观影记录是否属于个人信息及隐私，庭审出具用户观影记录是否侵犯隐私等问题成为焦点。

这一次，法院未予支持吴声威的诉讼请求，认为爱奇艺目的合法正当，过程未见滥用权力和优势地位的情形，且爱奇艺代理律师要求不公开质证，已尽合理注意义务。

“我不认可这一判决，判决对是否侵权没有比较完整的论述。”1月27日，吴声威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会上诉。

“超前点播案”引发“隐私侵权案”

2019年12月，爱奇艺在网剧《庆余年》热映期间推出“超前付费点播”服务，即会员用户在享有抢先看6集的基础上可购买加速包，超前点播6集。

作为爱奇艺黄金VIP会员的吴声威对此不满，认为爱奇艺变相阉割了原有的会员权益。随后，他将爱奇艺告上法庭，案件受到舆论广泛关注。

半年后，法院宣判爱奇艺推出“付费超前点播”服务违反了其与吴之间“热剧抢先看”的约定，更新的“付费超前点播”条款对吴不发生效力，且应继续提供原有观看已经更新剧集的会员权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胜诉两天后，吴声威发微博称：“他们在庭审中把我的观影记录拿出来了，近百页。感觉隐私被侵犯的很严重。”2020年7月15日，吴声威就“爱奇艺查看和披露自己登录和观影记录的行为造成个人信息和数据侵害”，再次起诉爱奇艺公司。

爱奇艺对此回应：“根据相关法规和诉讼需要，仅向法庭提供。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我们也申请了不公开质证，此申请已记入在庭审记录。”接着，吴声威再次发博否认了爱奇艺“保护用户隐私”的说法，表示其当庭询问过法官，爱奇艺并没有向法院申请调取自己的登录和观影记录，是擅自收集，并且未申请不公开质证。

法院判爱奇艺未侵权

爱奇艺在“超前点播案”中为何要出具吴声威的登录和观影记录作为“证据”？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该案判决书中获悉，2020年4月14日，北京融泰律师事务所代理爱奇艺在法院审理中的庭前会议程序中举证该记录，以证明原告在知晓爱奇艺推出“超前点播”服务的前提下也在继续使用爱奇艺提供的会员服务，爱奇艺和该律所均认为证据提交方式合法正当。

吴声威则认为，此举是爱奇艺擅自查看、使用和披露了用户个人信息，“爱奇艺可以在两种情况下查看我的记录，一是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或者是与我的协议，经过我的同意；二是向法院申请，法院认为此证据确实是对查明本案事实有必要性，否则都是侵犯我的权利。”

上海市青浦区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爱奇艺公司在用户注册会员时，已告知其将会收集其登录和观影记录，吴声威此也是明知的，故在明确告知原告的情形下收集该记录并不构成侵权。爱奇艺在被原告诉至法院后，为了证明自己的主张，查看其收集的吴声威的上述记录并且向审理法院递交，其目的合法正当，具体的查看和提交过程未见滥用权利和优势地位的情形。爱奇艺在法院审理过程中，在其不对外公开的庭前会议程序中，展示该记录，并未造成吴声威个人信息的不当泄露，未见对吴声威的不法损害后果。

北京融泰律师事务所向法院提交上述证据，合法正当，在不公开的庭前会议程序中展示，且其后要求不公开质证，已尽合理注意义务，并无违法行为发生。

因此，法院判决不予支持吴声威诉讼请求。

对于“其后要求不公开质证”，吴声威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解释，当时是双方在举证结束、休庭签笔录的时候，对方要求书记员在笔录里面加上一句“申请不公开质证”，并不是提前申请，也不是开庭过程中申请。

爱奇艺曾在庭审中提到，提交上述证据方式符合“合法、正当、必要”原则，其不负有申请不公开质证的法律义务。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查询后发现，《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中规定，涉及国家秘密、商业秘密、当事人或第三人的隐私，或者存在法律规定应当保密的情形的，提交后不得公开质证。事实上，上述庭前会议的确为不公开进行。

原告称将上诉

爱奇艺须向法院提交申请获得许可后，才能查看吴声威的记录？

太琨律创始合伙人朱界平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我国民事诉讼中举证的一般原则是“谁主张谁举证”。一般来说，证据应当由提出主张的当事人自行收集、提供，但也有特殊的可以申请法院调查收集证据的情形，包括涉及国家秘密、商业秘密、个人隐私的材料等。

“从‘可以申请’的表述看出，申请法院调取证据是法律赋予举证责任人的权利而非义务，不存在必须一说。同时，申请法院调取的证据应当属于‘客观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因此，在本案中，爱奇艺可以选择自行举证。虽然用户的登陆和观影记录在一定意义上属于‘个人隐私’，但用户在注册使用时应当明知平台可以获得相应的信息，爱奇艺公司在客观上也能够获取得到用户的上述信息，爱奇艺要将自己保存的相应记录在诉讼中作为证据使用不必向法院提交申请。”朱界平说。

用户登录和观影记录是否属于个人信息？

朱界平认为，本次案件起诉的最大价值应在于，对个人在平台的记录是否属于隐私以及个人信息的保护应界定在什么范围更值得关注。

“作为平台方调取用户登录记录等信息，是否应经过司法批准，我认为需要遵循的一个的基本原则是‘用户法益保护原则’，也就是调取行为是否让用户利益受损。若导致用户利益损害，就算平台掌握了用户信息我认为也是不可以调取的。”朱界平说。

根据“用户法益保护原则”，朱界平认为，在不公开庭审的庭前会议中展示用户登陆和观影记录并未对用户的隐私造成侵害，是在民事诉讼法律制度的背景下，为了查明案情而进行的必要行为，这种范围内的披露个人隐私是适度的，也是正当合法的。

对于这一问题，法律业界看法不一。京衡律师上海事务所副主任、高级合伙人邓学平曾对该案公开表示，观影记录属于个人信息。不论是根据《网络安全法》，还是根据最新的《民法典》，未经授权和许可均不得非法使用。爱奇艺擅自将之用作诉讼，侵犯了原告的个人信息，构成新的侵权。同时，观影记录属于个人隐私。观影记录包含了原告的生活轨迹和个人喜好，不为公众知悉，具有人格利益，爱奇艺未经许可将之公之于众，侵犯了原告的隐私权。

对于爱奇艺声称申请了不公开质证，邓学平认为，这些信息已经向爱奇艺的员工、代理律师、法庭和原告代理律师进行了泄露。而原告的观影记录与本案毫无关联性，不应作为证据使用，更不该出现在法庭上。

吴声威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其大部分律师和法官朋友都认为其记录属于个人信息，爱奇艺公司的行为对其个人信息造成了侵害，“这不仅是民事侵权行为，在数据合规上，爱奇艺擅自处理用户数据库的行为及表现出来的随意态度本身就是违规。除了上诉，我还将请求行政部门对其处理用户数据库的过程加强监管。”

(作者：张雅婷,实习生钟焯 编辑：曹金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