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后疫情时代武汉家庭的别样春节

“都说家是心灵的港湾，望着万家灯火，华灯初上，心里不免还是空落落的。”2月19日，郭永宁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回忆着今年除夕当晚的情景，至今仍有些遗憾。

郭永宁是来自四川泸州的一名小伙，同时也是武汉博宏建设公司的一名员工。为响应国家号召--就地过年，半年都没有回家的郭永宁经过一番斗争，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武汉过年。

郭永宁坦言，因为公司参与过国博方舱医院的建设，在企业文化的熏陶下更能体会到防疫的重要性。“此前有些地方的疫情相对严重，再加上我们有个工程需要赶进度，过年不停工，为了响应国家和公司的号召，为己为家，所以就选择了留在武汉过年。”郭永宁说，作为一名入职半年多的新员工，也想抓住每个学习的机会。

像郭永宁一样今年选择在武汉就地过年的“新武汉人”不在少数，在当前疫情防控并不明朗时，他们也在用自己的行动为疫情防控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而武汉这座曾经的疫情风暴眼也在用她包容的精神为深爱她的人回馈着，在2021年武汉《政府工作报告》中特别提到，为春节留汉过年的‘新武汉人’免费发放200万张开放式景区门票。

留汉是个人的抉择

事实上，国家号召就地过年并不是硬性规定，更多是个人的抉择。“公司为照顾到就地过年员工的后勤问题，准备了暖和的床上三件套，也有厨师为我们准备年夜饭，项目上也都贴上了春联和福字，过年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没有觉得自己特别孤单。”郭永宁说道，此外对于就地过年的员工，其所在公司还会发放三倍工资。项目部准备了饮料食品物资，甲方送了水果饮料零食，公司送了慰问金，还有鸡汤和鸽子汤都会以快递的形式邮寄到就地过年的员工家里。

家在石家庄的赵龙最终也留在了武汉。赵龙是石家庄四药有限公司驻武汉办事处的一名销售人员，当石家庄藁城区在元旦后成为高风险地区之后，他就一直没敢回家。

“2月初单位就开始提倡就地过年，给员工每人发了1600元的疫情补助。尽管我因为出差需要，新年来做了3-4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但是老家石家庄风险等级到现在还是中风险地区，也担心回家后再出发到武汉需要隔离等影响年后开工。”这是赵龙决定留汉过年的初衷。

实际上，跟赵龙一样，留在办事处的同事们基本都是第一次异地过年，有年轻的小伙子，也有结婚成家生娃的中年人。“三十前一周就知道公司给大家特批了经费，让大家热闹地吃一顿年夜饭。到那一天，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也是早上就开始在盒马等平台买菜，配菜、和面开始准备晚饭。这顿饭的丰盛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家里，而且不像回家的时候都是父母在忙前忙后，自己有了更多的参与感，体会到长辈们以往新年在家准备的辛苦。”赵龙如是说道。

除了团年饭，接连下来的假期，办事处还积极组织了团体活动，以往走亲访友的时间现在变成了爬山、踢球、烧烤。赵龙说：“不能回家，有视频、电话的方式跟亲戚朋友联系，也不算影响太大。反而是在外地过年的方式成为了特别珍贵的回忆，以后也很难再有这样的经历了。”

新年胜旧年，回想起2020年的春节，每个人可能都会觉得那是最不像“年”的“年”。但也让我们学会了珍惜，珍惜家人、珍惜时间。

在这样的对比下，今年留守武汉的郭永宁感慨万千。一面是牵肠挂肚的家乡，一面是曾经直面生死的武汉，思念交织着感动，大年三十的晚上郭永宁买了一瓶泸州老窖，把自己给灌醉了。“在外半年多没有回家，很想念爸妈，爸妈也很想念我，在春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只能通过视频通话让爸妈感受到我的陪伴。”说着说着，这名小伙子的声音逐渐变小，似乎有点害羞表达自己的情感。

2021年留在武汉过年的外乡人对于武汉这座“特别的城市”，或多或少会有点别样的情感。“对于武汉这座英雄城市，我从心底里是很佩服的。疫情蔓延时，在医护人员的拼命努力和武汉人民的积极配合下，使得武汉能够早些脱离疫情，每个人都辛苦了，都是英雄。”郭永宁说。

父母是永远的牵挂

在家乡召唤着我们回去的永远是父母最质朴的叮嘱。

2月6日晚7点半，当火车缓缓驶入荆州站，看着焦急等待着自己的父母站在出站口不停张望时，在武汉工作的吴婷再也忍不住了自己的眼泪。“尽管父母也担心回家过年会不安全，但是见到他们的时候，我觉得回家应该是对的。”

在全国防疫仍旧不敢松懈的当下，大家都养成了好习惯。“带着行李箱的人屈指可数，大家都戴好口罩，有的甚至戴上了手套和护目镜。”吴婷回忆起回家时在动车上的所见说道。

但其实吴婷的回家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最开始得知地方防疫一刀切，必须要核酸检测，多道手续才能回家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不能回家过年，后来中央强调严禁地方设关卡，才放心买票。”吴婷说，为了能顺利回家，疫情防控政策每一次变化，就会和父母在微信和电话里讨论，在回家之前还在微信小程序上进行了严格的登记。

回家之后，吴婷也发现了疫情防控政策下家乡的一些新变化。“回家的第一天，社区工作人员就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进行免费的核酸检测。身边人的防疫积极性变高了，老人都主动戴起口罩，商家都在门口贴着未戴口罩禁止入内的招牌，电影院入场还要测量体温酒精消毒产品成了家中的必备品……”

近两年没有见到老人的小伙刘吕宸也按耐不住思念之情，放下了手中繁重的毕业论文任务，和妈妈从武汉出发轮流驾车1700余公里，来到了广东省江门市。

由于在监狱系统工作的父亲需要配合防疫要求，不能跨市流动。四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又禁不起折腾，只能由20岁的刘吕宸承担起家里团年的大旗。

“年三十先去广东陪外公外婆团年，初二再回老家荆门陪爷爷奶奶。”刘吕宸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道，“老人认为疫情还没有结束，不要折腾了。但是我们做小辈的还是不放心，毕竟去年疫情也没见到，还是想尽尽孝心，来回几千公里路程再远也比不了去年疫情严峻时的出行难。”

“千把公里本来开车13个小时左右就到了，当时广州有几例境外输入和无症状感染者，老人不是太明白什么叫全程闭环管理，怕疫情扩散，一定要我们选择先驾车到广西再到江门。这样虽然耽搁两天时间，但是能让老人安心。”刘吕宸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小刘的外公外婆嘴上说着不要折腾小刘，但团年的时候仍笑得合不拢嘴。遗憾的是，由于各种原因，今年的年夜饭仍然没有聚齐家里所有人。“还是线上云年夜饭吧，去年疫情封城的时候我们就是定闹钟开饭，但不同的是今年心情轻松多了，菜也丰富不少。”小刘笑着说道。

2月13日，刚在广东省江门市陪外公外婆过完年三十的刘吕宸，又踏上了回湖北荆门老家的路。

惜别二老的小刘刚回到湖北荆门老家后，便因水土不服和天气变化感冒了。“我这么年轻都身体吃不消，何况是老人。”小刘边擦鼻涕边向记者说道，“爸爸在监狱系统工作，严格要求人员流动以防止疫情扩散，因此不能跨市流动。现在家里就我一个男人，照顾好老人是我的责任。”

围坐在火炉旁，小刘兴高采烈地和家人们聊着一年的变化，从出行恐慌到绿码在手出行无忧；从人心惶惶到阖家欢乐；再从商户紧闭到门庭若市等等，“心态上变化太多了，去年疫情原因老人独自过年，他们一方面担心我们小辈出行安全，另一方面也怕自己感染。当前国内疫情防控这么好，出行也都不再过度恐慌。这一年的变化太大了，未来我相信只要该做好的防护做到位，配合当地防疫政策与要求，疫情肯定会平稳度过的。”

武汉还是那个热火朝天的武汉

回忆起去年因为疫情无法返回武汉的经历，在武汉上班的吴婷在武汉刚刚解封之时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那时，刚刚走下动车，踏上武汉的土地，看到武汉严格的防疫措施就感受到了无处不显示着这座刚刚遭受疫情影响的城市空气中紧张严肃的气氛。公交测温扫码，地铁测温扫码，小区的大门也是紧闭着的。”吴婷就在这样战战兢兢的心情中开始了复工。到了夏天，武汉的疫情似乎有了好转，吴婷又重新慢慢感受到了武汉的烟火气，可以适当的在聚会聚餐的时候摘掉口罩了。在石家庄藁城区出现病例之前，吴婷感觉似乎生活又重新走回了正规，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武汉。

今年春节，以往武汉那种热火朝天的年味儿似乎又回来了。三五酒店（奥莱店）副总经理吕洋表示：“春节档的年夜饭虽不及往年，但也算是比较火爆，依然有很多家庭选择到酒店吃饭更加便捷省事的方式。酒店也做好了定期消毒、设置公筷、增大桌与桌间距的方式配合防疫工作。”

去年的封城让绝大多数武汉家庭都错过了新年团聚，不少亲戚朋友都成了两年没见面。今年武汉疫情稳定，即使不能有大聚会，小范围的走访必定是免不了。

君芳（化名）从1月份开始就张罗着家里腌鱼腌肉，为春节做准备了。“小年开始就感觉自己每天都是连轴转。因为要响应要求，聚餐不超过10人，这也导致了要跑的地方变多了。今天小姨家、明天姑妈家，初一还送家里老人回农村待了两天，喘口气的间隙都没有。”

远在千里之外的年轻人们也都迫不及待的重回武汉，想见见疫后重生的家乡。谷歌（化名）和张爽（化名）是一对北漂的情侣，也都是武汉人。2020年没能回家，在北京的出租屋里吃着外卖刷新闻担心着武汉疫情情况。2021年，双方的父母都十分期盼孩子们可以回家过年，顺便将二人的结婚事宜提上议程。

在向单位报备了春节去向获得审批通过后，春节前一周左右，两个人买好了回武汉的高铁票。“今年的春运票特别好买，根本不需要像往年一样刷票，可能是因为国家政策，春节回去的人比较少。但也正因为这样觉得城市里更加有人气，以往过年会歇业的商家今年好多都在正常营业。”

作为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君芳也感触颇深。去年老人们被关在家里，走到阳台上就算放风，天天就盼着可以下楼走走路。今年可以像往常一样回老家跟老伙伴们见见面，聊着家长里短的闲事，感觉老人们的精气神都不一样。“平时老人们基本都是跟着儿女一起，帮忙做家务、接送孩子，只有逢年过节才可以跟他们的兄弟姐妹待待，感觉他们才是更盼望过年的人。”

君芳表示：“孩子们这几天则是可以有不学习的特权，不愁新衣服不愁好吃的，他们今年更多是泡在了电影院。”2020年春节档的缺失引发了2021年的春节档的火热，尽管票价较平时高、座位也难买，但上映的新片吸引了不少人走进电影院连看了好多部。

谷歌和张爽回到武汉后，除了见亲戚朋友，其余都是满满当当在忙结婚前的准备。谷歌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吃饭聚会这些形式没变，疫情的经历让春节的饭桌上多了很多谈资，武汉已经度过了最黑暗的时期，现在只要做好基本的防护，还是很让人安心。”

现在的君芳正在家里泡脚休养，她说：“明显感觉自己要累病了，还好春节假期结束了。但再累，也觉得每年有一阵这番热闹和忙碌才是过年啊。”

（作者：陈红霞,实习生李洁 编辑：曹金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