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egos Capital缘何遭遇强制平仓？激进高杠杆投资背后的风险管控缺失谁来填补？

一场黑天鹅事件正在席卷华尔街。

受韩国对冲基金经理Bill Hwang管理的家族办公室Archegos Capital被清盘影响，3月26日起，百度、腾讯音乐、唯品会、爱奇艺、跟谁学、维亚康姆等热门美股均遭遇暴跌。

Primitive Ventures 创始合伙人、前丹华资本董事总经理万卉指出，Archegos Capital的150亿美元头寸被全部强制平仓，其名义风险敞口超过800亿美元。

“现在整个华尔街正密切关注Archegos Capital还有多少高杠杆投资组合将继续爆仓，是否给美股持续造成极其剧烈的动荡。”对冲基金OANDA策略分析师Jeffrey Halley向记者指出。不少对冲基金目前最担心的是，大型投行因Archegos Capital被清盘遭遇保证金亏损，不得不大幅抬高其他对冲基金与资管机构的杠杆融资保证金比例，促进他们被迫加入大举抛售或强制平仓阵营，引发美股新一轮剧烈下跌。

3月28日，野村控股公司发布公告称，其美国分公司因与一家美国客户之间的交易，可能导致亏损20亿美元。

瑞信则表示，由于旗下一家在美国的对冲基金上周发生保证金违约，可能对其第一季度财务造成“重大影响”。

截至发稿时，野村股价一度大跌逾17%，高盛、摩根士丹利、瑞信等投资银行也受到波及，出现股价下跌。

“如今整个华尔街都相当困惑，为何Archegos Capital持有逾800亿美元名义风险敞口却不为人所知（直到爆仓才令市场大惊失色）；为何投资银行愿给Archegos Capital高资金杠杆以助长其极其激进的投资风格；这类激进投资机构高杠杆风险的监管空白，到底该由谁来弥补。”Jeffrey Halley指出。

爆仓内幕：不止5倍投资杠杆

“毫无疑问，Bill Hwang单日累计被强制平仓额达到150亿美元，足以载入华尔街史册。”一位与他相熟的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事实上，不少认识Bill Hwang的对冲基金经理对此并不意外——在他们看来，Bill Hwang早已将激进投资发挥到极致，势必承受最极端的风险。

作为对冲基金传奇人物——老虎基金创始人朱利安·罗伯逊（Julian Robertson）的门徒，2001年Bill Hwang创建老虎亚洲基金（Tiger Asia）起，一直在秉承极其激进的投资风格。

“整个2000-2007年，他通过高杠杆买涨新兴市场股票，将老虎亚洲基金资产管理规模从2000多万美元，扩展到逾50亿美元。”上述与他相熟的对冲基金经理透露。在此期间，老虎亚洲基金年化投资回报达到40.4%，2007年投资回报一举超过55%。

他透露，当时Bill Hwang意气风发，众多富豪争相希望注资老虎亚洲基金以获取超额高回报。Bill Hwang将自己的成功投资，归因于激进的投资策略——包括利用市场内幕信息，以极高杠杆提前押注个股大涨大跌博取巨额回报。

然而，这种资本运作必然遭遇监管处罚。

2008-2009年期间，中国银行（03988.HK）和建设银行（00939.HK）对投资者总共进行过三次私人配售，老虎亚洲基金从配售投行获得相关信息后，赶在配售前大举沽空中行、建行H股，并参与配售低价买入相关股票“平仓”，非法获利约1700万美元。

2012年初，香港证监会经过调查，决定禁止老虎亚洲基金在未来4年从事任何港股上市证券及衍生工具交易。

受此打击，老虎亚洲基金不得不退还外部资金，转型为家族办公室。Bill Hwang将家族办公室改名为Archegos Capital。

“Bill Hwang的投资风格没有因遭遇监管而改变，始终秉承着富贵险中求的投资风格。”上述与他相熟的对冲基金经理指出，Bill Hwang还曾在2015年A股大跌期间尝试高杠杆沽空A股，因内地缺乏配套沽空工具，加之监管趋严而铩羽而归。

去年疫情暴发以来，Bill Hwang将其激进投资策略押注在传媒、电信与科技板块。尤其是中国经济率先复苏与移动端远程服务持续兴起，令中概股更具爆发性增长优势。

万卉3月27日发文称，Bill Hwang在今年年初以5倍杠杆管理50亿美元资金，在3月初已涨至三倍，却未落袋为安。

前述熟悉他的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向记者透露，5倍资金杠杆在对冲基金业界不算高，不少投行会根据对冲基金的以往骄人业绩（以及净值波动性相对较低），给予6-8倍资金杠杆支持。但Bill Hwang高杠杆投资的奥秘，在于不少投行为他度身定制大量投资杠杆逾10倍的衍生品对手盘交易。比如Bill Hwang看涨维尔康姆和Discovery，投行就专门设计高杠杆看跌维尔康姆和Discovery股价的结构性票据衍生品卖给投资机构，进行对手盘撮合交易——只要这两家上市公司股价持续上涨，Bill Hwang就能从对手盘交易获得巨额回报，反之他需向交易对手支付巨额保证金。

强制平仓潮仍未结束

“考虑到Bill Hwang的家族办公室拥有逾50亿美元管理规模，华尔街投行不大会认为他将突然爆仓。”他指出。这主要得益于Bill Hwang擅于分仓，即在每家投行均保留较低的衍生品对手盘交易风险敞口，让各家投行认为其50亿管理规模家底足以避免爆仓风险。但事实上，若将这些投行衍生品对手盘交易风险敞口汇总统计，Bill Hwang的名义风险敞口早已超过800亿美元，远远超过其50亿管理规模家底。

巧合的是，3月Bill Hwang接连遭遇三大踩雷，直接触发爆仓风波。一是维尔康姆大规模增发导致股价大跌；二是其重仓的跟谁学等在线教育中概股股价骤降；三是电子烟参照卷烟监管又触发其看好的雾芯科技股价大跌。

“尤其是维尔康姆和Discovery股价大跌，对Bill Hwang构成了致命一击。”一位华尔街投行人士向记者透露。这两只上市公司股价率先触及平仓线，迫使投行要求Bill Hwang迅速补缴高杠杆投资组合保证金，否则直接强制平仓。

其间Bill曾向富豪与第三方投资机构寻求紧急融资，但对方一看到他的投资组合杠杆倍数如此高而纷纷婉拒，最终触发高盛、摩根士丹利在26日通过大宗交易市场以大幅低于市场价格出售维尔康姆超过4500万股，进而在二级市场大举抛售百度、腾讯音乐、唯品会、爱奇艺、跟谁学、维尔康姆、Discovery等股票（对其进行强制平仓），累计抛售规模达到逾105亿美元。

“如今，整个华尔街依然担心Archegos Capital强制平仓潮仍未结束，随着越来越多投行公布其美国客户（很可能是Archegos Capital）发生保证金违约或出现交易亏损，针对Archegos Capital的强制平仓力度势必有增无减。”上述投行人士告诉记者。一些嗅觉敏锐的对冲基金正四处打听Archegos Capital还持有哪些重仓股，迅速提前抛售避险，由此带来不少美股剧烈动荡。

在这位华尔街投行人士看来，随着Archegos Capital的强制平仓风波发酵，华尔街再度弥漫“人人自危”的氛围。

中概股流动性“告急”

在业内人士看来，Archegos Capital遭遇强制平仓风波，恰恰凸显中概股正面临一个极易被忽视的风险——机构爆仓所带来的流动性风险。

“由于中国经济率先复苏，加之中国科技股呈现高成长趋势，众多华尔街对冲基金与家族办公室正以高杠杆加仓中概股。”一家投资中概股的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告诉记者。过去大半年众多中概股股价动辄翻倍上涨，令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在对冲基金BMO Capital Markets策略分析师Aaron Kohli看来，这同样是一把双刃剑，若这些投资机构突然离场或遭遇爆仓，此前备受追捧的中概股则将遭遇大跌风险。

Archegos Capital强制平仓风波，恰恰将这类风险展现得淋漓尽致。

记者多方获悉，26日高盛对Archegos Capital强制平仓所抛售的105亿美元美股里，百度、腾讯音乐、唯品会三只中概股的抛售额达到66亿美元，Discovery、维尔康姆、爱奇艺、跟谁学等公司抛售额也达到39亿美元。

受此影响，这些中概股股价跌幅一度超过20%，甚至触发其他对冲基金的恐慌性避险抛盘。

多位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表示，这背后，是中概股正面临的流动性趋紧风险，“放大”了Archegos Capital强制平仓的负面冲击。具体而言，一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已通过《外国公司问责法案》修正案，令不少美国长期投资机构担心中概股面临政策不确定性风险而削减持仓；二是美债收益率持续走高触发越来越多投资机构选择获利回吐，由此造成中概股市场抛售压力日益严峻，一旦市场遭遇机构爆仓等突发事件导致抛售压力骤然增加，整个交易市场将因短暂的流动性缺失而遭遇大跌。

当前中概股的应对策略，主要是通过回购股票填补“流动性缺口”。比如腾讯音乐决定在3月29日起的12个月内，回购10亿美元美国存托股票。

“这种回购举措未必能缓解市场恐慌情绪，随着Archegos Capital强制平仓风波持续发酵，整个华尔街投资机构意识到此前美股大涨所隐藏的高杠杆持仓风险，在下一个Archegos Capital出现前，他们最佳的避险策略就是迅速获利离场，由此造成中概股面临更严峻的流动性趋紧烦恼。”Aaron Kohli表示。

(作者：陈植 编辑：林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