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访谈丨邓国胜：乡村振兴将倒逼企业CSR创新

2021年是我国“十四五”的开局之年，年初的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指出，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要把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作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项重大任务。

与精准扶贫相比，乡村振兴的内涵更丰富，给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带来了更多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挑战。那么，企业当如何参与未来的乡村振兴工作呢？在当前从精准扶贫到乡村振兴的过渡衔接期，企业又可以做些什么呢？

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中心采访了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社会创新与乡村振兴研究中心主任邓国胜教授，就企业参与乡村振兴的相关问题与他进行了交流。

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中心：与脱贫攻坚相比，企业参与乡村振兴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但可能面临的挑战也更大，在您看来，这一挑战的艰巨性表现在哪些方面？

邓国胜：乡村振兴的复杂性和艰巨性首先表现在内涵更丰富，要求更高。脱贫攻坚主要就是解决建档立卡贫困户的“两不愁三保障”问题，而乡村振兴的内容丰富，包括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和生活富裕这五大振兴。

这五个方面的内涵都非常丰富。例如，生活富裕并不只是物质的富裕，还包括精神文化的富裕，所以乡村振兴的要求比脱贫攻坚阶段高多了；再比如，产业兴旺，是要在前期脱贫攻坚产业扶贫的基础之上进行转型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乡村振兴其实是脱贫攻坚的升级延续，脱贫攻坚阶段集中力量做一件事，而乡村振兴是全面发展、全面振兴。

另外，乡村振兴的时间跨度也长，要分三步走，到2020年，乡村振兴取得重要进展，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基本形成；到2035年，乡村振兴取得决定性进展，农业农村现代化基本实现；到2050年，乡村全面振兴，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全面实现。时间跨度一直持续到2050年。还有，乡村振兴在地域和领域方面范围更广，脱贫攻坚主要针对的是贫困地区建档立卡户，而乡村振兴不仅仅是中西部，东部发达地区同样存在乡村振兴的问题，只是发展的阶段不同而已。

总的来看，与精准扶贫相比，乡村振兴的内涵更丰富，要求更高，时间跨度长，地域覆盖广，因此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来说，参与乡村振兴比参与脱贫攻坚的挑战也会更大、更持久。

我们在调研中，有企业反映，在过去几年的脱贫攻坚阶段，企业每年捐些钱，压力还不大。但是，如果到2050年，要实现乡村全面振兴的目标，对参与乡村振兴的企业而言，压力还是有点大，特别是企业遇到效益不好的年份，压力会更大。这就会倒逼企业需要以一种创新的方式来履行社会责任、参与乡村振兴，要用与过去不太一样的路径和方法去履行社会责任。这就是难点所在。

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中心：中国企业过去多年积极参与精准扶贫，成效显著，同时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教训，您认为，过去有哪些经验教训值得企业重视？

邓国胜：最主要的一个经验就是要发挥企业自身的优势，企业最大的优势是懂产业、懂市场。所以企业一定要发挥这个长处，在乡村振兴阶段要始终抓住产业兴旺这个牛鼻子。当然在这方面，参与乡村振兴与参与脱贫攻坚不同，其要求也更高了，产业不仅要发展起来，而且要实现自我造血、三产融合、转型升级，否则企业参与乡村振兴就难以成功退出。

第二个经验是要激发当地的内生动力，这既是脱贫攻坚的经验，也是教训。如果企业不能激发当地的内生动力，就会变成“等、靠、要”。未来在乡村振兴阶段，企业一定要激发和提升乡村的主体性。这一点相比以前更加迫切，如果乡村的内生动力不被激发出来，就会形成一种相对贫困的文化惰性，导致依附性的增强。

第三个经验是要抓住人才这个核心，加强软件建设。过去企业参与脱贫攻坚，比较注重硬件和基础设施建设。然而，经过多年的投入，现在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沉淀了大量的资产，比如有些欠发达地区，路修得很好，但是路上跑的车少。未来要盘活这些资产，就要加强本地软件建设，特别是人才的培养，培养教师、医生、致富带头人，要抓住这些核心骨干，没有人才，乡村是难以振兴的。

有的企业可能会觉得，培养人才并不是自己的强项，但是企业链接资源的能力是很强的，比如说企业可以链接高校和社会组织的优质资源来为欠发达地区服务，帮当地培养人才。过去脱贫攻坚阶段，企业靠自己单枪匹马就可以包一个村，但现在实施乡村振兴，仅仅靠自己的资源是远远不够的，未来企业一定要善于搭平台，要引流，要思考怎样把社会各方面的闲置资源和生产要素引到乡村，这才是未来的方向。

最后一点，在乡村振兴阶段，企业要进一步帮助乡村加强基层党建工作，发挥党建引领的作用，通过加强基层党建去推动治理有效。有些企业可能会想：这不是地方政府的事吗，我只帮助乡村发展产业就好了。

中央提出五大振兴，这五个方面其实是环环相扣的。如果没有治理有效，最终产业也发展不好。比如，有企业在农村帮助发展产业，成立合作社，没想到反而激起了当地民众的矛盾，彼此因利益冲突而勾心斗角、相互拆台。没有契约精神，就会破坏市场秩序，导致交易成本的提升。所以，如果没有有效的治理，乡村的产业也发展不了。正因为如此，企业也需要发挥自身的优势，帮助乡村加强基层党建。例如，组织村支书、村党员骨干分子外出考察学习，企业党支部与村支部一对一帮扶建设。

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中心：企业参与乡村振兴有两种逻辑，公益的逻辑和商业的逻辑，过去企业参与脱贫攻坚可能更多的是公益逻辑，在未来的乡村振兴过程中，企业应怎样应用好这两种逻辑？

邓国胜：未来这两种逻辑会同时存在。企业参与脱贫攻坚，更多的是在履行社会责任，以公益的逻辑为主。但在乡村振兴阶段，不同的企业，可能逻辑是不一样的。

有些涉农领域的企业，如卖种子的，就是以商业逻辑为主，主要以利润为目标。这种企业会大量存在，这是一类；另外一类非农企业，主要是履行社会责任，开展一些乡村振兴类的公益项目。

其实还有一类，就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社会企业的逻辑，它兼具公益和商业逻辑。这种新的逻辑，可能会是未来乡村振兴阶段企业参与乡村振兴的新动力、新方向。

因为，过去传统的以公益逻辑参与脱贫攻坚的企业，现在转向乡村振兴，如果还是继续以捐款为主，就存在很大的局限性，资源不足、难以规模化、动力不足、持续性不强。

但如果以纯商业的逻辑参与乡村振兴，又可能会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过度追求利润，就可能顾及不到当地的环境、文化、非遗的保护等等。而乡村本身蕴含的责任很多，它不仅是国家粮食安全的压舱石，还是文化传承的乡魂，是生态保护的根本。如果完全用市场逻辑去开发，可能会对这些乡村的价值带来破坏。

因此，企业参与乡村振兴，需要一种新的方式，要可持续、规模化，探索一种能够自我造血的可持续的新机制，这就是社会企业的方式。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企业以发起成立社会企业的方式参与乡村振兴。比如碧桂园，原来可能更多的是做捐赠，后来成立了一家叫碧乡的社会企业，做消费帮扶，到今天已经开始有盈余了，而且规模越做越大。

以社会企业的方式参与乡村振兴，以公益为目标，但运作的逻辑却是商业的，这可能是未来乡村振兴的新鲜血液、新的组织载体。

中国社会企业发展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懂得经营管理的人才，而企业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因此，由企业发起社会企业的模式，更容易走向成功，也是中国社会企业未来发展的方向之一。当然，企业发起成立社会企业，要防止使命漂移，一旦企业发起的社会企业挣钱多了，就有可能忘记初心。

当然，尽管企业发起成立社会企业参与乡村振兴的道路并不平坦，但这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之一，因此，我们要鼓励企业发起成立社会企业，以社会企业的方式参与乡村振兴，参与碳中和。我相信，未来这种模式会越来越多。

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中心：2021是过渡到乡村振兴的第一年，在过渡衔接期企业应该怎样参与，可能有些企业会感到迷茫，您对此有何建议？

邓国胜：国家政策说得很明确，目前阶段重点是巩固拓展脱贫攻坚的成果，企业之前在乡村做的公益项目，如果有利于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就可以继续做；原来做的与五大振兴能够衔接上的，可以去拓展。

当然，企业要想好在过渡期之后，自己该怎么退出，怎么让乡村自我造血，项目如何持续？最终还得培养人才，培养现代农人，培养当地的职业经理人。

另外，企业要根据自己的优势做好参与乡村振兴的规划。比如环保领域的企业，在乡村做生态宜居有优势，而那些没有环保专业知识的企业，可能更多的是帮乡村做链接，对接生态环保资源，搭建大平台，把各类优势资源引进来。大家发挥各自的专长，一起来把乡村振兴事业做好，用这种思路来共建、共治、共享。

责任先锋系列访谈：由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中心推出，访谈对象为在企业社会责任领域有研究、有深耕、有实践经验的企业家、社会创新家、投资家、专家学者等责任先锋人士，挖掘和记录他们对企业社会责任领域的热点事件、政策导向、企业实践等的看法和观点，尽媒体之力，推动中国经济、社会、环境平衡可持续发展。

关于中国企业公民论坛系列活动

中国企业公民论坛，是《21世纪经济报道》于2003年在中国率先引入“企业公民”理念，并于2004年发起主办，是目前国内有较大影响力的CSR专业论坛之一。秉承“平衡、可持续”的理念，我们将携手优秀企业公民共同推进商业向善，为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贡献力量。第十八届中国企业公民论坛暨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成果发布将于2021年底举办。（点击此处，进入活动官网）

2021年活动安排

【3月-12月】

• 访谈类：责任访谈、《碳中和与ESG管理》、《乡村振兴与社会创新》专题报道

• 案例类：乡村振兴、碳中和、绿色金融案例征集

• 走访类：价值再现之旅走访

• 报告类：《中国企业公民观察》系列报告（乡村振兴优秀案例、碳中和优秀案例、企业环境信息披露研究、CSR报告研究、上市公司ESG研究）

【4月-11月】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案例征集

【12月】2021中国企业公民论坛暨21世纪企业公民研究成果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