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美国马里兰州肯辛顿市一位二手车经销商Carey Chener，卖出了一辆2001年生产的福特F-150皮卡。
这辆行驶里程已经达到18.4万英里的“老车”，Chener从入手到卖出只花了不到12个小时。而它的售价则达到7500美元，比之前的常规价格高出了50%。
这是近期美国二手车市场空前繁荣景象的一个注脚。最近几个月来，受需求上升和新车产能不足等因素的影响，美国二手车供不应求，价格飙升，成为炙手可热的卖方市场。
美国劳工统计局数据显示，二手汽车与卡车价格指数已经连续两个月环比上涨：5月上涨7.3%，4月上涨10%，创下了自1953年记录二手车数据以来的单月最大涨幅。
飙涨之下，二手车价格已经成为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超预期增长的最大“推手”之一。5月，美国CPI同比增长5%，创13年以来的最大同比增幅，二手车在其中贡献了三分之一。有媒体指出，“二手车市场已经处于美国不断增长的通胀压力的核心。”而除了二手车以外，另一拉动美国CPI增长的引擎是汽车租赁——5月美国汽车租赁价格指数环比也上涨了12.1%。
新冠疫情导致的封锁结束，美国市场出行需求凸显，无论是新车还是二手车，买车还是租车，都聚集了前所未有的热度。而受制于芯片供应短缺，市场的短期需求全部集中在了二手车身上，个人消费者之外，赫兹等汽车租赁公司也开始积极购买二手车。
囤货也逐渐屡见不鲜。有美国当地经销商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二手车市场已经出现奇观，批发价竟然和零售价倒挂，收车比卖车还贵3-5%。还有大车商不惜大下“血本”，用高出市场价的水平从同行处收车，简直是在用生命囤货。
“2021年可能不是购买二手车的最佳时机。”6月15日，美国汽车媒体Motor Biscuit刊文指出，“如果你打算今年购买二手车，可能需要推迟。二手车市场现在正蓬勃发展，虽然这对二手车卖家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二手车买家来说却不是那么好。”
美国的二手车价格涨到了何种程度？打开一家二手车交易网站，如Car Gurus，你会发现绝大多数车辆的标注价格都高于合理价格。在Car Gurus上，一般会有对标注价格的评价等级，分为“好”、“很棒”、“一般”和“定价过高”，现在很多车辆的评价都在后两者。
“涨得有多离谱？去年买的新车，开一年再卖出去，可能比你当时买的价格还高。”一位汽车流通领域的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有车主的分享印证了这一说法，一位在美国生活的华人表示，“去年买的车今年真的加价500美元卖出去了。”
根据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相比于2020年5月，2021年5月美国二手车价格上涨了近 30%。尽管受新冠疫情影响，2020年5月的价格基数较低，不过即便相比于2019年，2021年的二手车价格也上涨了近一成。
“买车的人比市场上的车还多，这让二手车的价格涨幅变得有些疯狂。”上述肯辛顿市的经销商Chener表示。今年以来，美国逐渐解除疫情“封锁”，人们的出行需求爆发，催生了新车和二手车市场的热度。
为经销商提供营销策略建议的咨询公司PureCars的高级客户总监Lauren Donaldson表示，今年消费者对二手车的搜索量是一年前的两倍，这意味着他们对二手车有着强烈的需求。
实际上，去年10月开始，受疫情影响，消费者私人出行需求的增加与汽车产能的降低就成为了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二手车价格已有上涨的苗头。今年以来，二手车相对较高的价格也曾促使一些消费者转向新车，但现在全球芯片短缺使得许多汽车制造商放缓或暂停生产，新车更加稀缺，二手车市场也只能继续承受这“甜蜜的压力”。
当前，美国市场上的新车库存已经跌至谷底。汽车行业咨询公司Cox Automotiv的数据显示，5月中旬美国新车供应总量为195万辆，比4月底的224万辆有小幅下降，比2020年5月的335万辆则减少了42%。进入6月后，美国汽车的库存周转天数也降至23天，创历史新低，此前5月初是33天，而2020年6月初则是61天。
除了个人消费者，租车公司也成为这一轮二手车抢购热潮的重要参与者。
据媒体报道，赫兹全球控股公司（Hertz）和企业控股公司（Enterprise）等汽车租赁公司都在拍卖会上竞购二手车。“汽车租赁公司以前会批量购买新车并出租一年，然后再在拍卖会上出售。购买二手车只会在偶尔出现的需求高峰发生。”报道称。
赫兹是世界上最大的汽车租赁服务供应商，去年在新冠疫情肆虐之下曾陷入绝境。2020年5月，为了维持生存，赫兹曾宣布申请破产。据媒体报道，赫兹去年裁掉了约1.2万名美国员工和另外2000名国际员工，关闭了门店并出售了近20万辆汽车，同时停止了新车的购买。
疫情逐渐受控之后，这家拥有百年历史的汽车租赁公司也终于慢慢恢复元气。媒体报道称，赫兹正在积极增加来自拍卖会、在线拍卖、经销商等渠道的低里程二手车，以让自身的车队规模赶上需求。
与二手车市场类似，汽车租赁的价格也在过去一个月内飞升。美国劳工统计局数据显示，5月汽车租赁价格指数环比上涨了12%，是当月CPI突破5%的最大推手。
在需求旺盛的热门区域，租车日均价格已经达到数百美元。据上述媒体报道，在佛罗里达州、夏威夷州和波多黎各，汽车每天的出租价格约为100 美元、200 美元和 600 美元。据估计，未来几周内，更多的旅行需求以及更低的库存储备还将推动租车价格再次上升。
汽车租赁企业积极购入二手车的原因与个人消费者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同样受困于新车供应的不足，转而选择二手车。不过在这个产业链中，汽车租赁公司的行为与二手车市场有着更为直接的联系。
与个人消费者不同，汽车租赁公司拥有一辆车的时间通常只有一两年，因此他们也是二手车市场的“即时车源”供应者，然而现在的局面是，租赁公司本身也需要大量二手车，这就让中短期内的二手车市场尤为紧俏。
“你知道（除了个人）还有谁会提供大量的二手车吗？租赁公司。然而，在疫情期间，他们严重削减了车队并停止购买——（这导致）他们现在也缺乏汽车。由于买不到足够的新车，他们会更多地购买二手车，并更长时间地使用这些二手车，这会让它们远离二手车市场。”有评论指出。
少了来自汽车租赁公司的可观供给，二手车经销商只好更加努力地去抢夺市场上的有限资源。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到，现在很多美国经销商都在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疯狂收车，积极囤货。
“二手车批发价竟然和零售价倒挂了，批发价普遍比零售价贵出了3~5%。”上述汽车流通领域的人士对记者表示，这堪称二手车市场的“奇观”。
众多二手车在市场上卖出了比新车更贵的价格。以2021款起亚Soul LX 为例，全新车型在美国的售价约为17724美元，而在Manheim最近的一次拍卖会上，一辆使用了一年的 2020年起亚Soul LX 以惊人的18500美元成交。
这还不是全部。除了成交价，买家还必须支付500美元的拍卖“购买费”。如果再加上200 美元的售后检查、运输成本和清除受污染的油等费用，同款二手车型的价格差异会扩大到 1500-2000美元。
Manheim是美国最大的二手车拍卖行，这里反映了美国二手车市场最真实的一线行情。当前的二手车市场，即便是以前不太受待见的小众车型或损坏车型，也能享受到令人诧异的溢价：
一辆2016款起亚Rio LX，几个月前还在以低价出售，现在却能卖到12400 美元，这比预测的8275美元批发平均价高出4000多美元；一辆2017款现代雅绅特，行驶里程近7.5万英里且运行不良，卖出了8000美元，批发平均价仅有5700美元。
上述PureCars高级客户总监Lauren Donaldson表示，经销商正在试图抢购尽可能多的二手车源以满足用户需求，这意味着如果你想出售汽车或者以旧换新，你可以获得有史以来的最高收益。
在当前的上升行情中，车主卖车基本是被哄抢的状态。“二手车市场的火爆是真的。”有美国华人在社交平台上表示，“2006年的丰田Prius，十一万六千迈（英里），早上十点挂到网上，两小时之内接到五六个人联系，午饭前就已经卖出去了。成交价5000，同样的车，疫情之前大概只能卖到3000。”
从业者则更能感受到这种疯狂。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一家小型车商R&R Auto sale的负责人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最近大半个月，很多大型的连锁车商都在疯狂加价收车，“前几天我们有台ES300H，卖给了CarMax，竟然比我们自己去卖还贵了2000多。”
CarMax是美国最大的二手车零售商，最近正在扩充团队，以进一步提升可售库存。据称，它计划在夏季结束前雇用1800名专业人员，负责二手车的评估、修理，为它们做好销售准备。CarMax之前曾表示，可售库存减少是公司第四财季利润下降的原因之一。
大车商大举扩张背后，二手车市场尽管繁荣却竞争激烈。上述R&R Auto sale负责人分析，汽车芯片断供导致新车不能及时交付，使得新车库存异常紧张，车企不再提供返点和额外折扣，也使得相当一部分新车购买者转向二手车市场，规模较大的4S店因为新车库存短缺不得不大量购入二手车，而CarMax等头部二手车商也不得不拼命争夺有限的二手车市场。
美国二手车市场的行情会持续多久？从长远来看，市场终归恢复平静。即便是从业人员，也认为当前的价格过于“离谱”——不过，中短期内，美国的二手车市场会告别不寻常的高位运转吗？
业内人士显然认为不会，从大型二手车商积极囤货的举动不难发现，他们对后续市场依然看好。“批发后一般会有1~2个月的销售周期，因此批发价不是现在的市场价，而是预测之后的车价。”上述汽车流通领域人士对记者表示，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两个月，美国二手车价格不但不会下降，反而可能再创新高。
瑞银集团也表示，由于批发价与零售价之间存在滞后，未来几个月的二手车价格仍可能只会攀升。
上述肯辛顿市的经销商Chener也认为，在供应远远超过需求之前，美国二手车的价格不会大幅下降，而当前新车的供应并不会一下子增长上去，“他们总要装上芯片，把车生产出来。”
作为影响当前新车产量的最大因素，芯片短缺的问题短期内不会消失。此前，摩根大通董事总经理、中国证券研究部及亚洲汽车行业研究团队主管赖以哲曾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今年第二季度是芯片短缺影响最为严重的时期，到暑假或2021年下半年期间估计才开始逐渐好转，完全恢复则预计要到2022或者2023年。
不过同样需要注意的是，美国二手车市场飙涨还有宏观经济政策的因素。分析指出，美国天量的财政政策和纾困资金也在这个市场“火上浇油”。从这个角度看，美国政府的下一步举措也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市场的走向。
据媒体报道，目前不少美联储和美国政府官员已经开始密切关注二手车的价格，以此作为预判未来通胀路径的依据。美联储官员布雷纳德此前也提到，二手车推动通胀攀升的风险，她表示，二手车成本压力“可能在夏季持续存在，预计可能会在随后几个季度出现某种逆转。”
(作者：彭苏平 编辑：张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