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职强制分流现松动迹象，本科职业技术大学争议中起步

近日，中办、国办印发《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下称《意见》），释放了职业教育改革的重要信号。

由于职业教育长期被认为低普通教育一等，在“普职比大体相当”政策下，一些地方在中考后实行普职强制分流，相当数量的中学生失去参加高考的机会，引起社会广泛争论。

《意见》中没有强调“普职比大体相当”政策，反而提出探索发展综合高中、推动中职与普通高中课程互选、学分互认等举措，强调促进普职教育横向融通。

有教育专家表示，“普职比大体相当”有望向“普职教育结构合理”转变，普职分流对于保障产业劳动力需求仍然必要，但将逐步从初中阶段推迟到高中甚至高中后阶段。

职业教育也将向高端发展。《意见》提出，到2025年，职业本科教育招生规模不低于高等职业教育招生规模的10%。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发现，目前国内已设立了33所本科层次的职业技术大学，但招生规模远远达不到10%的标准。

这些职业技术大学绝大多数由民办高职院校和独立学院转设而来，办学质量、知名度都不高，甚至在学生中引起“排名靠前的高职没有升格，排名靠后的却升格了”的疑问。此外，毕业生考研、公考是否受影响的疑虑难消，这让很多独立学院学生不愿接受转设为职业技术大学。

职业技术大学的发展障碍，实际上与普职强制分流的根源相同，都在于社会对职业教育的认同度低，提高职业教育吸引力和培养质量既迫在眉睫，又任重道远。

在“普职比大体相当”政策下，一些地方在中考后实行普职强制分流。人民视觉

普职强制分流松动

“普职比大体相当”目前仍是职业教育发展的基础政策，但一些地方在执行时出现了偏差，有的地方强硬按照5:5的比例分流，但有的地方的普职比则畸形到了9.5:0.5。

普职强制分流被诟病的原因在于中职教育质量低。教育部职业技术教育中心研究所副所长曾天山今年5月指出，全国9865所中职学校空、小、散、弱的问题比较突出，半数左右的学校不达标。

即使在产业劳动力需求大的广东东莞，一份对当地10所初中的调查显示，67.8%的初中毕业生都希望考上普通高中，而非中等职业教育，仅有近1/3的初中毕业生表示愿意接受中等职业教育。

《意见》没有强调“普职比大体相当”，反而释放了松动“普职强制分流”的举措。比如，探索发展以专项技能培养为主的特色综合高中。

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介绍，综合高中既开设学术性课程，又开设建筑、机电、烹饪等技能性课程，由学生基于兴趣和特长自主选择，而不是在中考时简单按分数分流，从而打破“一考定终身”。

《意见》还指出，推动中等职业学校与普通高中课程互选、学分互认。上述专家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学分互认的下一步就是学籍互转，这将是一个崭新的培养模式，有利于促进学生适应社会，培养复合型人才。

但保持相当比例的中职招生规模仍有必要。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石伟平撰文指出，从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来看，普职比最大限度为7：3，一旦在区域内中职教育少于30%，则产业劳动力结构、社会就业等就会出现严重问题。

“一些技术工种讲究‘童子功’，需要在学生较为年轻、可塑性强的阶段予以训练。”曾天山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这亦是初中阶段开始普职分流的合理性之一。

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告诉记者，“现实当中存在众多学业不力的初中生，分流到中职实际对他们的发展有利，否则即使升入普通高中，他们的需求与高中课程之间还是严重脱节。”

《意见》的重点在于提升中职质量，提出建设一批优秀中等职业学校和优质专业。而建设优秀中职学校的主要目的不是劳动力供给，而是“注重为高等职业教育输送具有扎实技术技能基础和合格文化基础的生源”。

职业技术大学争议

提升职业教育吸引力，就要改变“高考末流学生读大专”的传统格局，势必需要发展职业本科教育。

我国从2019年开始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发现，目前已经设立了33所本科层次的职业技术大学。

这33所大学可以分为四种类型：民办高职院校升格、公办高职院校升格、独立学院转设、独立学院与公办高职学校或高等专科学校合并转设。

然而，什么样的高校能升格为职业技术大学却引起了社会的困惑。目前我国有56所中国特色高水平高职学校，这被称为职业教育的“双一流”，但33所大学中，仅有河北工业职业技术大学这一所B档高水平高职学校建设单位。

2019年以来的两批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中，也仅有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这一所老牌公办高职院校，其余21所职业技术大学都是民办高校。

河北某职业技术学院学生吴振（化名）就向记者表达了疑问：“职业技术大学的前身很多都是民办大专，排名靠前的专科升本反而不允许，末尾的大专直接变成四年全日制本科，所谓的职业本科，蛮不理解的。”

吴振还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现在的政策里有很多名词，比如应用型本科、职业技术大学、高职本科，它们之间的区别我和同学们都不清楚。”

近年来，独立学院转设成为硬任务，与公办高职高专院校合并为职业技术大学成为出路之一。独立学院是民办本科院校，与当地公办高职高专合并，可以满足公办本科的条件。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发现，目前已经有23所独立学院、高职高专院校转设为11所职业技术大学。

刘洋（化名）最近感到了一丝安慰。他是安徽省一所独立学院的学生，此前传出这所独立学院将与本市一所大专学校合并组建职业技术大学。“同学们都不愿意，那所大专以前就是给落榜生的电脑培训学校，而我们是正式本科，是通过高考考进来的。”他说。

这样的情绪并不是个别存在。今年6月6日，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部分学生因对独立学院与高职院校合并转设工作不满，在校内长时间聚集，并将前来做解释说明工作的学院院长非法扣留，限制其人身自由达30余小时。

“同学们不愿意自己的毕业证上出现职业技术几个字，在大学仍分为三六九等的现状下，职业技术几个字并不光彩，甚至会影响就业。另外，职业技术大学与普通大学的院校代码不一样，在考研、考公务员时会不会被歧视尚不可知。”刘洋说。

6月7日，江苏省教育厅公告称，江苏省暂停独立学院与高职院校合并转设工作。与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同时公告拟转设为职业技术大学的，还有另外4所江苏省的独立学院和1所山东省的独立学院。同一天，山东省教育厅也宣布合并转设暂停。

刘洋欣慰的是，他所在的学院与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同一批转设，但单独转设为了公办本科普通高校。

创新性融合发展

争议之下，职业本科教育如何发展？

教育部有关负责人在《意见》答记者问时指出，职业本科教育正处在起步的关键阶段，必须坚持稳步发展，把握好发展节奏。

该负责人指出，将遴选优质高职学校举办职业本科教育，形成一批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模式，切实做到稳中求质。

也就是说，今后或有更多中国特色高水平高职学校升格为职业技术大学。

《意见》还创新性地指出，鼓励应用型本科学校开展职业本科教育。这意味着，普通高校也将开展职业教育。

不久前，有传言称，师范、法律、会计、工程、土木、新闻传播、医学等大学学科将被划归为职业教育。这又在大学生群体中引起一阵焦虑。对此，教育部相关司局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传言并不属实。

但融合将成为趋势。这类似于美国名校普渡大学，普渡大学在工程学院之外还设立了技术学院，技术学院侧重培养技术技能型人才，工程学院侧重培养更高水平、更高层次的技术技能人才。

国内高校开办技术学院也已提上日程。今年5月，清华、北大、中科大等12所顶级大学获批开办未来技术学院，培养复合型、创新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