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财快评:酒店内偷拍成风,酒店该当何责

南财快评杨帆 2021-10-20 21:32

出门在外住酒店是出差的第一选择,然而越来越多的“隐藏摄像头”却让很多人感到不安。2021年10月7日,湖南一位姓唐的女士因工作出差入住了郴州市的临武国际大酒店,因为在短视频平台刚好刷到女子被偷拍的新闻,出于好奇她也决定检查一下自己所住酒店房间有无可疑设备。这一查让唐女士大吃一惊:在她所入住的酒店房间,正对着床的充电插头内,隐藏着一个正在运行的针孔摄像头。更换房间后,唐女士在相同位置的插座孔内发现了另一摄像头。目前该案警方已经介入处理,还需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

酒店信息泄露也是一个严重问题。国际知名酒店集团万豪集团2018年被曝5亿客人信息遭泄露,2020年又爆出520万名客人信息遭泄露。而在国内拥有汉庭、美爵、桔子、全季、海友、漫心等品牌的华住酒店集团2018年亦曝出约5亿条用户数据在网上售卖。此外,酒店内发生的各类侵权事件也广受社会关注,比如2016年的北京和颐酒店女生遇袭事件。甚至新近发生的阿里女员工被侵害案也反映出酒店的安保义务职责问题。

对于酒店内发生的各类侵权行为,作为侵权行为的施害人——偷拍者、施暴者抑或泄露信息者,其自然应当承担相应的民事侵权责任,接受相应的行政或刑事处罚,但社会公众经常提出的疑问是,难道发生侵权行为的场所——酒店无需承担责任吗?一个经常拿出来与国内状况做对比的反例是万豪酒店客户数据遭泄露后,面临索赔金额高达125亿美元的集体诉讼,被英国信息专员办公室处以1840万英镑(约合人民币1.6亿元)的罚款。

笔者认为,对于酒店承担责任的讨论,首先还是应区分酒店本身是侵权行为人还是侵权行为发生的场地。比如酒店房间的针孔摄像头就是酒店安装的,比如酒店客户的个人信息就是酒店自行泄露、出售的,那酒店本身就是侵权行为人,自应当承担相应的民事、行政和刑事责任。有争议的是发生在酒店里的各种侵权行为,比如不法分子故意在酒店内安装针孔摄像头偷拍,酒店并不知情;比如黑客侵入酒店的计算机系统窃取酒店客户信息后在网上售卖;甚或在酒店内部发生的各种性侵和人身伤害事件。对于这样一些行为,酒店承担责任的界限在哪里,酒店安全保障义务的程度为何,的确是有待厘清的问题。只有先明晰酒店是否应承担责任,才能继续讨论酒店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而判断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酒店对于侵权行为的发生是否有过错,酒店是否遵守了相关的法律规范。比如《个人信息保护法》对个人信息处理者提出了一系列信息处理合规的要求,酒店在经营过程中应当严格遵守个人信息保护的相关规定,如果因为内部合规制度不严,导致用户个人信息泄露,那酒店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又比如在阿里女员工被侵害案中,关于酒店是否存在违规办理房卡的问题,是否进行了身份登记和公安信息上传,是否遵守了酒店业住宿管理规定,这些事实的认定才是酒店是否应当承担责任的关键。

在酒店存在过错,导致侵权后果发生的前提下,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酒店应当承担多大的责任。必须要承认的是,相对于国外一些酒店遭遇的天价索赔和罚款,我国酒店无论在罚款金额还是赔偿金额上,都是非常之低的。究其原因,笔者想从司法赔偿和行政罚款两个方面分别进行分析。从司法赔偿来看,我国是成文法国家,司法机关应严格依照法律来进行裁判,而我国法律无论是合同法的违约责任还是侵权法的侵权责任,其基本原则还是以填补损失为主,以惩罚为辅。加之我国司法机关在整体权力架构中地位相对较低,不可能像英美法系一些法官拥有“法官造法”权,在赔偿金额上拥有巨大的司法裁量权,因此我国的司法判决即使有惩罚性赔偿也倾向保守。青岛一名法官多次判决职业打假人胜诉,责令商品经营者进行十倍赔偿也广受争议。这是我们很难出现高额司法赔偿判决的基本原因,不仅对于酒店业,在其他领域也是如此。

从行政处罚角度来看,在过去的若干年里,我国其实都是行政弱监管时代,改革开放以来,因为充分发挥市场机制,极大的释放了市场活力,中国经济得以高速发展,但行政监管其实是相对较弱的。我国没有关于酒店住宿管理的专门法律法规,只是个别地区有些关于酒店住宿行业的管理规范,这些规范层级较低,对酒店处罚的合法性依据不充分,也没有规定较大额的罚款,这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酒店业的发展。当然,这也不是酒店业的特殊现象,在别的行业也普遍存在类似情况。但是当下,我国行政管理已进入强监管时代,对于各行各业的行政监管正在普遍加强。以《个人信息保护法》为例,其第66条规定,对于违反该法规定处理个人信息,或者处理个人信息未履行本法规定的个人信息保护义务的,情节严重的,除责令改正,没收违法所得以外,还应并处五千万元以下或者上一年度营业额百分之五以下罚款,并可以责令暂停相关业务或者停业整顿、通报有关主管部门吊销相关业务许可或者吊销营业执照;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处十万元以上一百万元以下罚款,并可以决定禁止其在一定期限内担任相关企业的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和个人信息保护负责人。这就是很严厉的罚则了,所以笔者相信,随着我国行政监管力度的持续加大,对酒店合规的要求一定越来越高。酒店违法违规经营,也将可能会面临同国外案例一样的巨额罚款。

(作者系法学博士,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作者:杨帆 编辑:李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