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科幻下的冷思考:中国科幻路在何方?

生活家梁信 2021-10-30 05:00

好莱坞科幻巨制《沙丘》上周五上映,可谓是全球科幻圈粉丝翘首的年度盛事。上映七天以来,已经在内地斩获了1.73亿元的票房。这一成绩远超预期的同时,也给了制片方传奇影业与华纳兄弟乘胜官宣的底气:续集《沙丘2》将定档2023年10月在北美上映。

而在刚刚过去的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中,由《流浪地球》导演郭帆监制、孔大山导演的科幻片《宇宙探索编辑部》,以创新的伪纪录片形式在本次电影展上斩获了四项影片荣誉。似乎,从2019年《流浪地球》凭借46.86亿元的全球票房成绩拿下中国影史票房第五名以来,科幻题材的影视作品不仅热度不退,甚至还以热门的姿态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它对中国市场的巨大吸引力。

中文科幻推想小说获奖作家、世界华人科幻协会会长陈楸帆日前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好莱坞能征服全球电影市场的影片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科幻片,比如说《星球大战》或者近几年的《星际穿越》等。科幻可以超越地域、文化、种族,探讨全人类共同面对的终极命题,所以这种文学类型能够被许多人所接受且产生共鸣。科幻是一种在全世界范围都会受欢迎的文学类型。”

11月5日至15日,题为“复刻·复苏”的第二十一届香港国际文学节即将回归。而对于能够参与今年的文学节,陈楸帆心里也满怀期待。今年,他刚刚与人工智能专家、创新工场CEO李开复合作完成了新书《AI 2041:对未来的十大想象》,书中描绘了十种与人工智能密切相关但却不同的未来。陈楸帆说:“每一篇故事从技术开始,落点都在社会学或者人文领域的议题上——它们都关乎‘人类的尽头’:我们期待用技术去建造一个更加美好、公平、可持续的未来。”

中文科幻推想小说获奖作家陈楸帆。Yilan Deng摄

科幻需要势均力敌的读者和作家

回顾自己的成长经历,陈楸帆觉得自己成长中做过的每一件事,看似无意,但最后往往都可以“串珠成线”。

陈楸帆从小喜欢看科幻小说和好莱坞电影,而真正让他走上创作之路的,是16岁那年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科幻作品《诱饵》,获得了《科幻世界》评选的“少年凡尔纳”奖。此后,他考上了北京大学,主修中国语言文学专业和艺术学院影视编导专业双学位,在校期间还和同学一起创立了北大科幻协会。毕业后,他先后供职于谷歌、百度这两家大型的互联网公司,业余时间仍然不断地进行科幻创作并发表。2012年,他的《无尽的告别》获得了23届中国科幻银河奖优秀奖;2013年,他的《荒潮》获得了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金奖。艺术、科技、人文,穿起了他科幻创作星星点点的轨迹。

对于自己充满了“学霸”和“精英”气息的成长历程,陈楸帆坦言这在科幻作者圈子里其实很常见。他通过科幻写作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少人的学历背景都不错,而且都是从小就对科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亦伴随了他们终身。“我们经常会讨论科幻作品里的一些具体的技术实现是否合理等问题,这群科幻迷会积极地跟踪最新的科学成果,有些人也会从科幻迷变成科技从业者、科学家等。”

2015年,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斩获世界性科幻大奖“雨果奖”,随后被译为十多种语言在全球热销,带动了更多优秀的国产科幻作品以小说、影视、游戏等面貌蓬勃生长。然而至今的六年间,在各类文本类型中,阅读和写作科幻题材的人仍然是少数,能出圈者更是寥寥。对此,陈楸帆解释道:“这是因为科幻是一种有‘门槛’的文类。”他认为:“科幻对读者的理解能力、阅读能力、逻辑推理能力都有比较高的要求;而对创作者来说,科幻作者需要高度地参与,调动自己的想象力、逻辑推演能力,而且还需要有了解许多跨学科知识的强烈好奇心和求知欲。”只有读者和作者具备了势均力敌的能力,双方才能体验到科幻小说带来的快乐。

中西方科幻之辨

陈楸帆早年与星云奖、雨果奖的双料作家刘宇昆建立了深厚友情,因此他的多部作品都是由刘宇昆翻译成英文版,并发表在欧美主流的科幻杂志上,因此扩大了中国科幻文学的国际影响力。

而在国外多次参加了读者交流提问活动后,陈楸帆总结了国外观众最好奇的问题,就是中西方科幻的区别以及中西方对科技的态度。

他说,在西方,人们对“技术”本身具有很强的批判性,他们会认为技术在便利了生活的同时,可能也有一定的负面效益,因此会对科技十分谨慎。他们很想了解为什么中国大众普遍不会对技术有太强的防范或敌对心理,希望以此理解背后的文化差异。此外,他还提到,有一些外国人对中国的理解与想象依然停留在比较久远的时代,他们并不了解现在真实的中国是怎样。他说:“通过科幻也能让中西方更好地沟通,帮外国人了解中国的真实图景。”

而谈及中国的科幻与西方的科幻之间的异同,陈楸帆认为,由于美国科幻起始得更早,发展得更成熟,因此许多早期诞生的中国科幻作品中都带有很强烈的模仿西方作品的印记。而近年来随着中国的科幻作品走出国门,中国的科幻刚刚开始在成长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色彩。

他指出:“美国科幻发展的历史很长,而且是一个非常持续的发展过程。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在一些杂志上刊登的科幻漫画、科幻故事,然后慢慢进入到科幻杂志、平装书的时代,最后发展为现在的科幻影视、科幻产业,拥有比如像环球影城、漫威这样的全球化的产业链。他们利用科幻的IP去申办了非常多的周边产品,变成具有很强商业变现能力和文化渗透力的大产业。”

他表示,作为后发者,中国很多早期科幻作品会不由自主地把很多的从西方科幻小说看来的想法放到自己的创作当中去,所以能看出许多西方科幻作品的痕迹,无论是世界观的设定,还是情节和人物,都有很强的模仿印记。但陈楸帆也强调:“近十年来,伴随着我们的作品走向国际市场,很多中国科幻作家会重新思考什么才是中国科幻小说的个性?这里面的中国性到底表现在哪?是表层文化符号的挪用?或者说理念和情感表达的模式?还是某种主题价值观的表现?这些都有可能。包括我在内非常多年青一代的科幻创作者,我们都在思考怎么样把中国传统的文化和哲学思考跟科幻进行融合,找回我们自己的‘声音’。”

尽管这个探索过程可能比较漫长,但陈楸帆相信,目前中国科幻市场的受众和消费者都非常年轻,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乐于接受新鲜事物,未来中国科幻一定有着极大的发展潜力和希望。

试水人工智能写作

创作科幻作品有时就像提前窥视到未来,或许每一个科幻作家都曾经想象过自己笔下的一切有一天会变作现实。而陈楸帆2019年出版的小说集《人生算法》中,他也畅想过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而在现实世界,陈楸帆在这本《人生算法》的创作过程中,也尝试与人工智能一起实践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小说“创作”体验。

准确来说,他是利用了“人机交互式写作”的方式,由人工智能的程序“陈楸帆2.0”自动生成了小说中的一些对话。陈楸帆介绍,人工智能写作现在还不能完全独立创作,目前这个程序是通过让人工智能去“学习”自己写过的文本和网上的其他文本,逐渐搭建起了一个数据模型。然后通过不断训练机器,让其建立起对世界的基本认知,然后再在此基础上让它大量分析科幻小说应该如何遣词造句,有哪些写作风格等。这样才能最终得到一个可以写作科幻文本的人工智能程序。

但他同时也指出,目前人工智能写作仍存在很多的问题。比如,它还不太能分清人物的关系,其中也包括句子内部主语谓语等成分关系,逻辑性比较差。此外,还有很多无法了解的文字,人工智能只会按照排列组合的方式进行统计学上的再创作,所以输出的文本大多是半懂不懂的,仍需人的再加工。他表示:“我觉得现在还不能完全实现人工智能写作,但是可能随着它变得越来越聪明,未来人工智能或许能够自己生成一些有意义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可能是一般人也无法分辨出来到底是由机器写的还是人写的。有可能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但是目前来说距离还是有点遥远。”

在刚刚过去的九月,陈楸帆录了一档TED的节目视频。在视频的最后,他说:“For every future we wish to create, we must first learn to imagine it.(对于我们所希望创造的每一种未来,我们必须首先学会怎么把它想象出来。)”或许,科幻看似是在借助想象力塑造了一个虚拟的时空;而实际上,那个时空正是未来成真的样子。

(作者:梁信 编辑:洪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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