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丨《007：无暇赴死》：如果007不再是邦德

文 / 洪晓文

在过去的24部007系列电影中，全世界影迷或许都不曾怀疑过，007会永远为了国家而战斗。人们也总是愿意相信，即便过去半个多世纪，演员换了几代，詹姆斯·邦德也永远不会老去。不过这些年来，随着英国演员丹尼尔·克雷格饰演的007逐渐深入人心，人们开始疑问，一个不再孤独、不再独来独往的邦德，还是007吗？又或者说，诞生于冷战时代的经典特工007，一定得是一位永远魅力四射、战无不胜的黄金单身汉吗？

最新一部007电影《007：无暇赴死》显然将这一争论推向了高峰，并选择给观众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电影的开篇就是与妻子玛德琳度假中的邦德突遇宿敌幽灵党人的袭击，他以为是受到妻子的背叛，于是狠心分手，并选择从此卸下特工身份退休，在远离伦敦的牙买加度过了离群索居的五年。

事实上，邦德在牙买加的“养老住所”取景地，正是007系列小说原著作者伊恩·弗莱明隐居的那间房子，也正因如此，这所007的退休之屋与电影里其他场景相比要朴素许多。时间过去大半个世纪，电影人物与当年的创作者仿佛在同一空间里形成了对话，虚拟与现实彼此互文。不知道当年的弗莱明是否也曾设想过007会有退休的一天？

当然，作为一部典型特工片，编剧不会让邦德休息太久。仍在为情报机关M16工作的旧友费利克斯来到牙买加找到邦德，拜托他阻止幽灵党人利用基因武器制造杀戮。却不曾想到，终极大反派萨芬的出现，不仅直接通过基因武器对幽灵党进行了大扫荡，更是绑架了邦德的爱人玛德琳及两人的女儿，还导致了费利克斯的牺牲。痛失旧友的同时面临家人生死未卜的困境，邦德决意与彼时新的007号特工一起“复仇”，救出家人并摧毁基因武器。可以看出，这部电影与过往系列最大的不同是，邦德决定重新出山，是为了伴侣、家人、挚友，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仅仅作为执行秘密任务的“工具人”。

然而这恰恰也是电影上映后招致影迷诟病的情节。英国非虚构作家Ben Macintyre写过，邦德没有朋友、没有政治立场、没有家人、没有过去，正是这样的条件让他得以心无旁骛地为女王和国家战斗，始终孤独又悲情，这才是该角色的核心。但我们发现，在最新的影片中，有了爱和羁绊的邦德就有了软肋，再也不是曾经面对敌人能够杀伐决断的不败战神，这个角色作为孤胆英雄的最大魅力似乎被消解了。

但若抛开对007系列IP经典风格和角色传统的坚持，这部电影其实有许多的进步性值得挖掘，这或许也与大热剧集《伦敦生活》的编剧菲比加入创作团队有关。在过去，邦德确实满足了人们对于古典男性英雄的完美想象：他是绅士也是勇士，他外形英俊、满身肌肉，名牌西服傍身，驾驶超级跑车，能一边执行任务一边和邦女郎手挽手，还拥有超强的特工与战斗技能。但其实，这与真正的低调的特工形象不仅相去甚远，甚至有所冲突。回顾诞生于半世纪前的007形象，我们也会发现他的社会与性别观念早已跟不上21世纪的新思潮。这或许也是编剧菲比想呈现在本部影片中的反思。

事实上，在过去的五部影片中，克雷格饰演的邦德已经逐渐对007的风格形象进行转型——他会流血受伤，会因为被背叛而愤怒，重情重义，愿意给自己的人生带上羁绊，也会因厌倦刀光剑影的间谍生活，而选择远离权力中心甘愿休闲终老。相较于刀枪不入的“神”，现在的007反而拥有了更多“普通人”的特质，更加立体复杂，也更加悲怆苍凉。因此，克雷格版本的邦德也被一些观众认为是“史上最脆弱的007”。

或许正因为走过了对超能力者崇拜的时代，这部007作品开始重塑“英雄气概”的定义。电影里邦德已经退休五年，而新的007号特工是位身材健硕的年轻女性，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在牙买加海边的晚风里，当她骑着精心改装的摩托车，英姿飒爽地主动提出载邦德一程时，反倒更显示出老一代特工邦德的落寞、疲惫。而他曾经非常熟练的那一套对待过往那些邦女郎们的调情方式，也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总之，这部电影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007不一定是邦德，也可以是深色皮肤的纳奥米，短发的翠西，或者长发的朱莉亚。或许，当我们可以并且开始想象007是位身姿矫健的女性时，也正说明007这个延续了60年的全球IP，真正从带有浓厚冷战时代色彩的小说中活了过来，终于在新时代迎来了自我革命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