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中和目标下中国碳市场的挑战、机遇、现状与展望

文/梅德文（北京绿色交易所总经理、北京绿色金融协会秘书长）

导语：中国新能源产业发展的优势，即中国广阔的市场、充沛的新能源资源、成熟的产业链以及世界级公司正为发展大规模、低成本、重安全的新能源产业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也许可以促进我们超越能源不可能三角。

一般来说，按照发展和排放的特点，可以将国际社会的减排分为几个类型，欧美等发达国家是低排放、高发展，非洲等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是低排放、低发展，中国的发展和排放密切相关，这是因为中国特有的供给结构，需求结构、要素结构乃至能源结构、金融结构，决定了中国目前仍处于非集约型的发展。

根据统计，发达国家他们都是在人均GDP3-4万美元的时候才实现碳达峰的。而中国目前我们的人均GDP去年刚刚突破1万美元，根据推算，如果说我们经济保持5%~6%的增长，到2030年碳达峰的时候，中国经济人均GDP也刚刚突破2万美元，距离发达国家3-4万美元的水平仍有较大的差距，所以，我们中国碳中和面临着经济转型的挑战。

宏观经济学有一个著名的理论，就是宏观经济不可能三角，在经济的保增长，调结构、防通胀，这三者之间不可能同时实现，只能选择两个目标。

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我们过去更多的是选择保增长和防通胀，所以就牺牲了调结构。在碳中和背景下就意味着经济的中高速增长，以及绿色供应和物价稳定，新的不可能三角。碳中和本质是调结构，也就说调整经济结构，能源结构乃至于金融结构。刚才说了中国目前人均GDP只有1万美元，所以这就是我们做碳中和，做碳市场的一个巨大挑战。

第二个挑战就是能源转型，发达国家它的能源转型都是从煤到油和气再过渡到风光新能源，而中国我们自己的能源结构是富煤、贫油、少气。

去年我们的能源消耗世界第一，50亿吨标煤；碳排放世界第一，100亿吨。那么中国碳排放占全世界碳排放总量的大约28~29%，特别是我们中国的能源结构，石油、天然气对外依存度非常高，分别是73%，43%。

所以说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国家，去年的碳排放100亿吨，从100亿吨要大约三四十年的时间实现碳中和，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另外一方面，美国著名学者杰里米·里夫金认为，目前全世界正处在以风光新能源、生物技术、IT技术为代表的第三次工业革命。那么总结前两次工业革命，都有一些共同的规律，就是每次工业革命都是能源创新、产业创新与金融创新，协同创新发展的结果。

第一次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能源供给或者说能源创新是煤，产业创新产业消纳是铁路等代表了当时的新兴产业，那么为能源和产业发展提供金融支持的就是债券市场。

第二次工业革命发生在美国，能源供给或者说能源创新是石油，当时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公司，产业消纳就是福特汽车公司，当时为石油发展和汽车产业发展提供大规模、低成本的长期资金支持的就是当时的美国股票市场。

现在来说，第三代工业革命能源供给或者说能源创新是新能源，产业消纳是电动车，新型的碳市场可能为这一次的新能源产业发展和电动车产业发展能够促进提供大规模、低成本的长期资金。另外，众所周知，总书记已经郑重宣布，到2030年中国的风光装机要到达12亿千瓦，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每年还需要增加6000多万千瓦。

另外，中国的光伏产业具备全产业链的竞争优势，包括上游的硅片，中游电池板、电池以及下游的发电站，都具有巨大的优势。那么过去三年里包括美国、欧洲在内的全世界建设投入的风电、水电和光伏电，60%的装备是由中国提供的。在能源的传输侧，中国四纵六横的特高压电网，形成了这样一个长距离、大容量、低损耗的特高压电网体系，可以把来自于中国三北地区的新能源较低成本地传输到中国经济最发达、最核心的地区，也就是华东华南地区。

同时在能源的消纳侧，我们国家的新能源汽车与储能产业发展的突飞猛进，去年全世界50%的电动车由中国制造。

在储能设备方面，中国国内包括宁德时代、比亚迪等企业的全部锂电池的储能设备的产能占全球产能70%以上。

所以简单说，中国在新能源产业发展方面的巨大市场优势、技术优势、成本优势、政策优势，还有我们形成的一个供给、传输、消纳的综合全产业链的闭环优势，可以促进我们抓住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巨大历史机遇，可以超越所谓的能源不可能三角。所谓能源不可能三角，是指“安全、环保与成本”三者不可能同时实现，只能选择两个目标。碳中和选择了绿色能源，就要面对安全和成本的二选一。而中国广阔的市场、充沛的新能源资源、成熟的产业链以及世界级公司正为发展大规模、低成本、重安全的新能源产业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同时碳市场和绿色金融市场也为这次第三次工业革命保驾护航。

中国要抓住碳中和的巨大历史性机遇，应对碳中和的挑战的话，必须得有一个新型的金融市场和资本市场。我们认为就是碳市场。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碳中和主要是由两个方面来实现的，碳中和归根结底就需要两个替代，供给侧新能源替代，就是需要发展新能源产业；需求侧电能替代，比如说电动车替代燃油汽车。那么这两个领域一方面是需要约束机制，把煤油气这种化石能源产业它的综合社会成本，它的减排边际成本，还有排放的外部性成本，通过一个市场机制，通过一个金融手段给它发现出来，就是说必须要反应化石能源的排放成本，降低化石能源的收益。

另外一方面，我们说碳中和必须要发展新能源产业，但是显而易见，新能源产业目前的收益还有待提高，需要通过一个市场机制提高新能源的收益，能够让新能源的投资者覆盖他的成本，那么需要有这样一个激励机制。

所以我们说碳市场最重要的作用，按照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周小川的观点，是引导投资、稳定预期、发现价格、管理风险。中国碳中和很多个机构测算过，需要100万亿以上的投资，这么多投资从哪里来？

我们需要有一个激励机制，需要有一个引导投资功能，需要有一个稳定预期的功能，需要有一个价格发现的功能，这就是碳市场。

中国碳市场从2005年到2012年，主要是做的 CDM市场，从2013年开始到去年底，我们国家在京津沪与广东、湖北、深圳，加上后来的福建做碳交易试点，从今年开始，全国在发电行业开始进入统一的碳交易市场，第一批纳入了重点开放单位2162家，涉及发放配额大约是45亿吨，碳的平均价格41块6毛。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当今世界最大的碳交易市场，也就是欧盟碳交易市场。

那么去年欧盟碳交易市场的交易量81亿吨，成交额2010亿欧元，成交价格是24欧元，换手率是400%，今天它价格已经超过80欧元了。所以说中国碳市场，无论是交易量，还是交易价格，还是流动性，还是投融资功能，和欧盟相比较还有待完善。

我们知道刚刚结束的联合国格拉斯哥气候大会达成了一个重要的共识，就是要建立全球统一的可持续发展的市场机制，将来也许可以叫 SDM，就是在巴黎协定第6条下面的这样一个机制。这就标志着全球在CORSIA民航碳市场之外，又建立了一个特别是能够促进可持续发展的，基于碳信用的统一的碳定价体系。这样的一个体系一旦建立起来之后，有专家说，全球碳资产交易在未来可能会发展成为全球最大规模的大宗商品交易之一，它会吸引天量的资金、技术以及投资者和从业者参与到全球碳交易市场中来，那么对中国的企业做好碳资产管理有重要的影响。

第三个中国之所以敢于宣布3060目标，是因为中国具有巨大的新能源产业发展的优势。但是欧盟、美国这些发达国家正在计划要推进碳边境调节机制，也就是俗称的碳关税。那么欧盟原计划就是在2026年1月1号开始征收碳关税，一旦碳关税正式启动，欧盟将对进口商品的含碳量进行征税。

按照欧盟碳市场的价格来征收碳关税，而这个决定也得到了美国的支持，美国大概率也会跟进。

而且最新消息，可能会提前一年实施欧盟的碳关税，也就是说从2025年开始，欧盟碳关税可能会正式开征，所以这个又对中国提出了一个重要的信号。

未来我们认为，中国碳市场的规模会从现在的45亿吨，就一个行业——电力行业，逐步的扩大到石化、化工、建材、钢铁、有色、造纸、航空等8大行业，总量也会从目前的45亿吨的配额，有可能扩容到70~80亿吨的配额。按照目前的碳价水平，中国碳市场的总资产未来有可能达到4000~5000亿。

同时，中国碳市场的市场主体会更加多元化，因为只有具有不同风险偏好、不同预期、不同信息来源的市场主体，才能发现公允的市场价格。

同时，我们认为，未来碳市场将会推出更加市场化与金融化的产品，以满足市场的信用转换，期限转换与流动性转换，这样才能够为市场实现跨期贴现、套期保值、合理套利以及风险管理。

目前国际上碳交易市场价格，英国超过85欧元，欧盟最近超过80欧元，韩国超过29美元，加州超过28美元，魁北克超过28美元。

我们中国统一碳交易市场现在的价格是刚才说了不到42块钱人民币，根据金融不可能三角理论的，我们认为中国碳市场的价格会逐步的全球趋同。

长期来看，由于气候变化的全球外部性，碳排放权天然具有国际自由流动的属性。如果我们要保持国内碳中和产业政策的独立性，那么碳价一定会向国际碳市场趋同，特别是随着资本市场开放和全方位的引进外资，外资也会进入中国碳市场。那么国内外巨大的碳价差异也会存在巨大的套利空间，一旦存在套利，价格差就会消除。

清华大学张希良教授团队认为，中国碳达峰的时候，中国碳市场的价格可能会到达15美元左右，2035年可能会达到25美元左右，2050年会达到115美元左右，2060年会达到300美元左右，会不会这样？我们拭目以待。

中国碳市场碳中和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主要理论来源于宏观经济不可能三角，保增长、调结构、防通胀，三者不可能同时实现。中国碳市场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新能源产业发展的优势，理论背景就是能源不可能三角，所谓环保、安全和成本，但是中国新能源产业发展的优势，即中国广阔的市场、充沛的新能源资源、成熟的产业链以及世界级公司正为发展大规模、低成本、重安全的新能源产业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也许可以促进我们超越能源不可能三角。

那么中国碳市场的展望，我们依据的是金融不可能三角，未来中国碳市场的规模、价格、流动性、投融资功能，都可以促进中国抓住第三次工业革命与能源革命的巨大历史性机遇，促进中国长周期的经济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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