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货币竞速2022，各国央行与私人部门协调空间料大幅增加

21世纪经济报道胡天姣 北京报道 2021年给了不同形式的货币太多的舞台：比特币手握“高起跌落又回升”的剧本，以太币数次升级，风头正盛。

央行们的官方数字货币（CBDC，下称数字货币）也置身在同一个时空场景，国际清算银行（BIS）跨境支付桥正在被搭起，科研人员在东西半球的创新中心里动用脑力，各国政要在权衡利弊，探索与决议在同时进行。

数字人民币已经在冬奥会场地内流通，它的身影也出现在大小的超市与便利店里；数字欧元正在接受欧元区公众的质询；纽约创新中心正在研究数字美元；东南亚各国有着不同的官方数字货币拓展流程表，尼日利亚成为非洲数字货币领先者。不断催生的数字化时代里，央行选择加速，以直面比特币等私人形式的数字货币/加密货币。

回顾与展望也在继续。然而，即便数字货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展，在是否推进或以何种速度推进数字货币时，不同央行自有其考量。随着日益臻熟的技术对数字货币潜在影响的阶段性探索，2022年间的具体情况仍需进一步观测，此外，在明年的数字货币竞速中，各国央行与私人机构的协调空间料进一步增加。

加速的一年

无纸化支付趋势已发展多年，现金支付占比下降已许久。新冠疫情刺激线上购物时，也进一步提升了人们对非接触支付的需求与偏好，由此，数字货币在今年提速。

1996年，BIS发表名为《电子货币发展对央行的影响》报告，指出电子现金激增。1999年，米尔顿·弗里德曼预测，互联网上将发展出可以提供与现金类似的匿名性的可靠电子现金。2012年10月，欧洲央行发布 《虚拟货币计划》报告，明言数字资产属于欧洲央行的职责范围。2015年，中国人民银行启动数字货币电子支付研究，英国央行同年发布研究议程，核心内容包括考虑发行数字现金的可能性。

2016年，乌克兰央行宣布启动e- hyrvnia，同期超过90家央行参加在华盛顿特区举行的活动，探讨央行数字货币的计划和构思。2017年3月，瑞典央行启动e-krona项目，同年11月，乌拉圭央行启 动E-Peso试点项目。2019年1月，BIS发 布央行调查报告，发现约有70 %的央行正在开展央行数字货币工作。2020年1月，英国央行与加拿大银行、日本银行、欧洲央行、瑞典央行和瑞士银行合作探索央行数字货币。同年同月，BIS调查报告显示，80%的央行正在“探索”央行数字货币。

数字货币在2020年间加速。根据BIS在2020年第三次全球央行数字货币（CBDC）调查，全球66 家央行中，有86%在研究央行数字货币问题，其中10%即将发行本国的CBDC。在BIS、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世界经济论坛等公共利益攸关方的积极参与下，的数字货币的整个生态系统将被加强。

亚洲已进入电子支付时代，数字货币自然也不落后。

普华永道预计，到2022年北京冬奥会，中国将向大规模采用数字货币过渡。据估计，十年内，中国的数字货币将占到中国所有电子支付的15%。

当地时间12月24日，泰国央行表示，预计将在2022年末为公众试点其零售型数字货币，作为一种替代支付选项。该项目将涉及金融机构和约10000名用户的存款、取款和汇款等交易。泰国央行副行长Kasidit Tansanguan称，该项目将评估数字货币在有限规模内类似现金活动中的使用情况。

印度或会在下一财年的第一季度推出CBDC试点；日本央行表示，2021年年之前，日元数字货币的构架将更加清晰。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与国际清算银行新加坡创新中心正在探索如何改进全球实时零售支付网络的连接性，即将各国零售支付系统全面结合为一个单一的跨境网络。

在数字货币领域，总体而言，欧洲走在美国之前，后者罕见的没有处在头部队伍。

4月16日，英国央行宣布，将联合英国财政部成立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工作组，以协调潜在本国数字货币探索。“此数字货币由英国央行发行的一种供家庭及企业使用的新型数字货币，它将与现金和银行存款并存，而并非旨在取代它们。”英国央行解释道。

6月10日，法国央行与瑞士央行表示，将与埃森哲牵头的私营部门一起，对批发型数字货币（wCBDC）跨境结算进行试验，此联合实验为欧洲首个跨境央行数字货币支付的探索，主要关注重点为银行间的批发贷款市场。法国央行称，此项目为探索性实验，并非意味着两国会正式大面积铺开其官方数字货币。

在第一阶段公共咨询后，欧盟管理委员会或于今年7月14日批准启动数字欧元调查阶段，预计持续到2023年。届时，前者将会对是否正式推出数字欧元给予明确答案，最终拍板。

在调查阶段，欧元区将关注基于用户需求的包括原型、概念等可能功能设计。调查阶段将核查数字欧元应优先应用于何种场景，以实现一种无风险、可访问和高效的数字央行货币形式。此外，该项目还将阐明欧盟立法框架内可能出现的变化，这些变化将与欧洲的共同立法者讨论并决定。

非洲大陆也着手探索数字货币。南非正在与澳大利亚、新加坡和马来西亚中央银行测试数字货币的国际支付，尼日利亚已于10月25日正式推出官方数字货币eNaira，旨在推进支付系统的边界，使社会各阶层的金融交易更容易与无缝。

但在这场数字竞赛马拉松中，美联储却没有那么着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屡次表示，数字美元是一件慎重的事情，美联储有义务了解数字美元面临的技术挑战，以及潜在的成本与收益，美联储也有义务位于前沿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美联储要在数字货币领域如此着急。”

“对于美国来说，正确恰当的推行数字货币比争第一更为重要。” 鲍威尔说， 美联储致力于仔细、深思熟虑地评估央行数字货币对美国经济和支付系统带来的潜在成本和收益，由此对是否决定发布数字货币尚无定论。

而本预计在今年夏季发布的《数字美元报告》至今仍未公布。

潜在风险后的小心翼翼

官方数字货币依赖非接触支付，但后者在各国发展的步调并非一致。即便明显提速的推进潮流下，各国央行依旧密切注意着数字货币的潜在影响，实验时间动辄以三、五年时间计。

The Block在发布的一份报告中指出，数字货币可以提供广泛的机遇，包括提升交易效率和实现资产的可编程性。 然而，政策制定者和央行官员对数字货币的兴趣究竟有多大，还有待观察。 “因此，公众看到的进步将继续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但速度比较缓慢。”

目前，如何定义数字货币、隐私、数字货币是否引发货币替代，削减货币政策的有效性、及其对银行等金融部门的影响是政策制定者即公众对数字货币的隐忧。

鲍威尔认为任何数字货币都应该是对现金的补充，而不是对现金的取代，更不是如商业银行货币的“现存私营数字美元”形式。

“长期看，数字货币更有可能是银行券和加密资产。简而言之，数字货币导致大规模银行脱媒的情景更像是金融虚构的幻想，而不是严肃的实证分析。”欧央行管委、法国央行行长维勒鲁瓦（Francois Villeroy de Galhau）称。但德国央行行长魏德曼(Jens Weidmann)警告称，央行发行的数字货币或将会加大银行挤兑的风险，货币当局机构也不能以此“排挤”私营支付机构。

BIS此前发布年度报告中表示，由于发行货币的央行将保留对跨境使用的控制权，它们由此可以限制非居民只能进行某些获准的交易，这将减少接受国经济不稳定与面临货币替代的风险。

“一些货币在国际上的广泛使用源于其他因素，如金融市场的深度、效率与开放性，长期价值的信任，以及对制度和法律基础设施的信心。” BIS认为，在缺乏上述种种先决条件下，一种外币不太可能仅仅因为它是数字化的就能在他国国内获得立足点。

BIS指出，央行数字货币将依赖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作为中介机构，创造信贷并帮助维护金融稳定。

“由于未对个人持有进行限制，数字货币或会导致存款的更高波动性和/或客户存款的显著且长期的减少，由此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将影响银行的盈利能力、贷款和整体金融服务。”但BIS指出，不同于稳定币等私人形式货币，央行数字货币带来的潜在风险较为可控。

BIS称，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字货币的存在或会增加支付以及其他金融中介服务提供商的多样性。 而这反过来又能够在所有参与者都进行适当监管的情况下，提高金融服务提供对冲击的抵御能力，同时从整体上减少金融危机造成的影响。

“全球首批零售型央行数字货币试点项目向利益相关者表明，私营部分参与市场对于保持市场竞争力和适应技术变革是必要的。” 在the block 看来，大多数央行数字货币提案都保留了两级货币体系架构，这意味着，央行认为跳过金融机构的中介角色是不切实际的，央行选择战略性地使用持牌中介机构来协助实施央行数字货币生命周期流程。此类代理通常不仅包括传统的商业银行，还包括非银行类的服务提供商。

报告指出，过去五年中，各国央行有关数字货币的观点不断演化，更愿意接受协作式创新(特别是从联合研究和知识共享的角度来看)。从实施方面看，挑战不一定在于技术，而在于所有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协调(因为这是前提条件)，以及围绕与央行数字货币设计和治理相关的关键政策问题的争议。

2022年的数字货币竞速仍存变数

“各国现在在竞速。”一位数字货币分析师对记者表示，其他国家都在关注中国，观测数字人民币能发展到何种程度，能创新到何种高度。“与此同时，市场也在等候美联储的最新举措与表态，以观察世界主导货币的美元将如何以数字方式呈现。”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宏观研究部主任刘玉书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各国数字货币的理论与工程研究肯定会更加受到各国重视，但因其目前面临的挑战并不是技术问题，2022年是否会在具体实施与进展方面加速推进，还需要看三个方面的情况。

“首先是本国整体经济运行是否稳定。” 刘玉书说，货币改革在任何时候都存在较大变数。如果本国经济存在高度不确定的情况下，推行货币改革（包括数字货币改革），会促使经济附带了更大幅度的不确定性，各国因此在此方面比较慎重。

刘玉书表示，其次的问题是，数字货币技术能否自主可控。虽然现在相关技术是可以实现的，但对数字货币能否像纸质印钞一样被本国所控制目前仍无定论。货币涉及国家安全，而这也是当前各国在推行时的关键顾虑。

再次，刘玉书补充说，数字基础设施是否已经实现全民覆盖也是各国需要考量的情况。“数字货币的施行，需要良好的数字基础设施。对于目前全球很多国家而言，跨越数字鸿沟依然是一大挑战，而在此种情况下推行数字货币，不符合本国实际情况。”

对于来年的发展趋势，在刘玉书看来，目前有两大领域的发展是明显的，即数字货币相关的基础金融理论研究，与区块链技术在数字货币领域的应用。

“数字货币的出现对传统的金融理论构成了巨大的挑战，近年来引起了金融领域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他解释说，在经过过去几年数字货币实践和实验的广泛数据积累后，关于数字货币的学术研究即将迎来爆发期。

刘玉书称，回看过去几年历程，各国政府对区块链技术经历了质疑、学习、转化的过程。“从美国的国会听证到欧盟的系列研究看，2022年各国在区块链与本国金融经济结合的应用领域的发展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推动，特别是在普惠的工程实践领域，广泛的推动和促进将会更加明显。”

“大多数国家目前正在将批发型数字货币作为第一步，因为零售型数字货币可能具有更大的风险。” 普华永道说，然而，随着研究和试点的进行，人们可以预期，安全、高效的零售数字货币也将在适当的时候推出。

普华永道称，无论采用何种模式，数字货币都将在未来几年被极大地推动，而它将使探索自动征税和有条件的福利支付成为可能。“随着数字货币获得主流兴趣，私营部门和央行间的协商空间也将增加，这将涉及到由央行设立的监管沙盒和创新中心，以使科技公司、金融科技和其他金融机构能够试验各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