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线2022:应对新秩序丨专访美国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乔虹：中国宏观政策重中之重为刺激需求 海外投资者静待“政策底”入市抄底

21世纪经济报道 朱丽娜 香港报道 尽管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中国经济仍展现出了极大的韧性。2021年12月22日，世界银行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继2021年上半年强劲反弹之后，中国经济全年实际增长率将达到8%，2022年增长将达5.1%。

美国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乔虹表示：“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举行了以后，给整个市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在她看来，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维持了稳增长的基调，“表明政策并不是急转，并不是一个U-turn，而是J-turn，就是慢慢地回转。”她指出，中国宏观政策的重中之重，是如何刺激好需求，2022年中国经济增长主要的亮点在于政策空间很多，“（很多政策工具）我们还没有用到。从货币政策、信贷，还有财政其实都还有可以做的，希望能够抓住时机，然后尽快能推出一些有效的政策。”

今年增长动力重点看内需

全球财经连线：中国在2021年率先退出了疫情后的刺激政策，同时也宣布了一系列大的政策调整。2022年中国经济的整个前景如何？以及未来中国经济的增长的动能来自哪里？

乔虹：其实我觉得从目前中国宏观背景状态来看，在全球处于一个特殊的位置，比如美国、欧洲等等，其实都受到疫情的重大影响，出现了比较明显的供给侧的压力。由于供给不足，需求相对来说显得比较充裕，价格就会往上走，所以通胀压力比较高。但是中国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有点相反，因为我们（疫情）已经控制得比较好，供给侧仍然维持得比较稳定，即使有拉闸限电，基本上现在也有所恢复，所以我们这边反倒是需求比较不足。在需求不足的压力下，尤其是在某些板块，比如房地产行业等，价格的下行压力就会比较明显，所以今年我们觉得中国的宏观政策的重中之重，最主要还是如何能够刺激好需求，这个跟全球其他地方的情况其实是有所差异的。

全球财经连线：去年12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传递了哪些重要的政策信号？有哪些变和不变是值得去关注？

乔虹：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12月中举行了以后，我觉得给整个市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特别是在这个前后我们又看到了降息和降准的有决断力的一些政策动作，因为我们实际上是从去年的6月份开始就已经在说政策可能要从边际上一直不停地在撤出这个刺激，变成可能要放松。但等的比较久，除了7月份那一次的降准，我们看到其他的动作相对来说是比较缺乏，一直等到12月份才看到信贷方面，还有其他的货币等方面，出现了一些可能要放松的倾向。但是我们觉得到现在为止，可能还需要进一步地更多地放松措施，才能够更加相信和确信，整个需求的刺激能够使经济很快得到稳定。

如果说变和不变的话，我觉得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实际上维持了比较稳的基调，就是说政策并不是急转，并不是一个U-turn，政策进行一个180度的回转，我们觉得可能其实做的是一个J-turn，就是慢慢地回转。现在转向了增长稳定的阶段，相对之前的6个月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也为未来经济的稳定和恢复提供了一定的契机，增长动力源是不是能够在内需中出现，这是今年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房地产流动性短期紧张持续

全球财经连线：房地产是市场一直关注的焦点之一。在央行四季度的会议上有一个新的表述，就是要满足购房者的合理住房需求，这个论调跟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是一致的。你怎么看未来房地产行业的信贷政策走向？

乔虹：我们觉得相对于去年8月来讲，应该是逐步的放松。首先放的是按揭，我们已经看到了，从去年9月底央行联合银保监会、住建部召集了24家银行的金融座谈会开始，逐渐在放松按揭，在按揭的后面我们看到开发贷也在放，我觉得这个是一个过程。但是到现在为止，这个作用其实有限，目前来讲，其实对于买房者的担心来讲，很多并非是能不能拿到贷款。最近大家对于房地产民企，是不是能够保交房，可能这个担心会比较多，这并不是个别企业的担心，现在是对于普遍性的方向问题都有一定的担心。

其次给房地产开发商企业发开发贷，是不是就能够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很难，原因是从银行的角度上来讲，可能也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去雪中送炭，把钱贷给房地产民企，国企可以，民企基本上是免谈，除了信用最好的两三家以外。在这种环境下，其实可能看到的房地产仍然销售受阻，而且整体的流动性非常紧绷的状态还会有所持续，而这个情况我们预期还会持续一两个季度。

全球财经连线：随着全球主要的发达经济体已经陆续步入“收水”的周期，跟中国的政策之间是有一定的分化。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中国今年整体的货币政策或者是宏观政策的方向如何？

乔虹：刚才我们所说的全球的宏观环境跟中国的宏观环境今年形成一个明显的对比，所以相应的政策也会形成鲜明的对比。以美国为例，它的需求现在是“又红又热”，实际上是需求高涨的一个阶段，因为它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刺激都用到了极致，需求是很强的，但是供给又受到新冠疫情的影响，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出现需求超过供给的这个情况，就导致了比较大的向上的价格的冲力。所以我们觉得美国的货币政策今年肯定是要紧的，从3月份开始第一次加息，而且今年要加4次，明年加4次。如果是这样节奏的话，可以说美国的货币政策是大踏步地向紧缩开始走，而我们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仍然还是偏松的，希望看到更多的降息降准的动作。我们现在有很多的政策空间，所以我们的2022年展望的这篇报告，其实也讲中国主要的亮点就在于政策空间很多，我们还没有都用到。其实我觉得从货币政策、信贷，还有财政都还有可以做的，希望能够抓住时机，然后尽快推出一些有效的政策。

全球经济复苏存在不确定性

全球财经连线：去年整个全球经济复苏是落后于预期的，作为经济学家，你怎么看奥密克戎对于全球经济复苏带来的不确定性，我们距离全球真正意义上的复苏到底还有多远？

乔虹：以周边的国家为例，其实东盟国家在2021年受到了挺大的冲击，经济恢复是远远逊于原来的预期，东南亚实际上在亚洲里面，甚至整个全球来看，是受到冲击比较大的。但是从四季度开始，我们看到已经出现了一些恢复的状态。以越南为例，越南四季度的增速的反弹其实也是非常明显。不仅在周边的这些地区可以看到，我觉得在欧美或者拉美还有非洲等，都看到一些反弹，所以希望今年我们看到的奥密克戎应该不是一个致病性和致死率更高的病毒，而是相反。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经济上也能看到更多的曙光。

全球财经连线：市场预期美联储的加息，美元指数也一直在高位徘徊，但很多机构认为中国外贸的高景气度有望维持，从而调高了人民币的均衡汇率预测。你怎么看今年人民币的汇率的走势？

乔虹：我们的外汇策略团队预测，今年可能人民币相对于美元来说走弱，首先因为美元很强，在美国加息的背景下，货币对于资本的流动会有影响，所以这个肯定是使得美元走强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我觉得不光要从进出口和经常项目下的角度去看，还要看大家的预期。其实从现代的货币经济学的角度上去分析汇率，汇率最终反映的是广大的投资人对于不同国家的货币政策相对紧缩程度的一个预期。

以美元和人民币为例，今年我们认为美联储是会加息的，它是会越来越紧的。（中国）人民银行这边会降息降准，是会放松的，所以我们预期美国和中国的货币政策的相对紧缩的程度，肯定是要减少的。去年人民币升这么多、顶到这么高，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大家都预期本来应该放松了，一直没放，等到年底，今年慢慢能再做多一点（放松）的话，我们觉得应该会有机会升到6.6。

三大风险

全球财经连线：在目前的市况下，海外的国际投资者对于投资中国兴趣怎么样？

乔虹：我觉得大家现在有一个共识，就是觉得中国相关的资产非常便宜，无论是信用债还是股票。比如说港股大家都可以看得到，包括在美股里面的ADR，价格相对于一年前甚至是过去5年都有明显的下降。所以很多人都会有兴趣问中国的资产到底能不能买，什么时候是买的更好的时机。但是投资人很明白一件事，如果是整个向下滑动的过程，你不想抄底抄在山腰上，所以他就希望能够看到更多的企稳的标志。所以我觉得现在问的更多的可能是经济企稳的现象，现在是不是有更多明显的变化，因为毕竟大家经常讲的一件事情是政策要先看到底。政策底看到以后，我们会看到市场底，最后才是经济底。因为市场是有前瞻性的，不会等到经济都完全起来之后再开始（反应）。

全球财经连线：您觉得2022年市场最大的灰犀牛是什么？

乔虹：从全球角度上来看，我觉得大家可能还是比较担心奥密克戎。奥密克戎对于整个经济到底有多大的影响，从国际上最关注的一件事情，它到底是灰犀牛还是黑天鹅，这个现在不确定。但是因为以前有了德尔塔，这也不算是一个巨大的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是有可能会带来比较恶劣的影响。

从国内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有两点需要关注。一个是从信贷方面，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放松政策的延伸。从房地产市场而言，我觉得不仅希望看到按揭方面的稳定，同时能看到对于房地产民企信用款的支持。开发贷我觉得用意是好的，但是效果到现在为止比较有限。（如果）能看到更有效的动作出台，我觉得应该有利于市场的稳定，不然这也是一个出现更大风险的源头。

另外一个是地方债，现在可能还是有一些或多或少的担心，这是一个可能的风险的释放区。所以就希望能够在这个方面看到更稳一点的脚步，不要压得太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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