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贝莱德中国区负责人汤晓东：发挥资本力量解决“最棘手的挑战”

（图为贝莱德中国区负责人汤晓东）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郑青亭 北京报道 1月18日，全球最大资管公司贝莱德集团董事长及首席执行官劳伦斯·芬克在年度致全球CEO信中称，“在现今这个全球互联的世界里，企业必须为其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创造价值，并取得他们的认同，才能够为其股东提供长期投资价值。”

今年CEO年信的标题为“资本的力量”。“年轻、创新的企业从未如此容易获得资金支持，而市场上也从未有那么多资金让新的想法、概念成为现实。这正在推动形成一个充满活力的创新局面。”芬克称，“我相信资本的力量能够帮助人们实现更美好的未来，推动创新，打造有韧性的经济，并解决一些最棘手的挑战。”

他强调，资本市场让企业和国家得以蓬勃发展，但是要获得资本并不是必然，而是一种特权，必须以负责任和可持续发展的方式为企业引资。特别是，面对气候变化的风险，每家企业和每个行业都需要思考在全球净零排放的转型过程中将会经历的转变。

两年前，芬克就在CEO年信中提出，气候变化风险是投资风险。如今，可持续发展投资规模已经达到4万亿美元。他预言：“这仅仅是个开始，可持续发展投资的结构性转型仍在快速增长。无论是把资本投放到专注于能源创新的新企业，还是把资金从传统指数产品转去更多定制的投资组合和产品，有关的资金流动将会继续增加。”

针对今年的年信，贝莱德中国区负责人汤晓东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从中长期来看，中国将成为全球迈向更加可持续化进程的最大受益者；同时，中国的可持续发展也会成为驱动全球投资回报的重要动力。

当地时间1月14日，贝莱德公布2021年四季度财报。财报显示，公司四季度营收为51.06亿美元，同比增长14%；四季度调整后净利润为16.11亿美元，同比增长2%。截至2021年四季度，贝莱德管理资产规模达10.01万亿美元，同比增长15%，创历史新高。

企业须为所有利益相关者创造价值

21世纪：与前几年相比，今年的CEO年信最大的不同是什么？能否简要梳理一下今年年信的重点？

汤晓东：今年信函以“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为框架，阐述了资本对实现变革的强大催化作用。作为客户的资产管理受托人，贝莱德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劳伦斯·芬克先生认为，这些主题对于推动持久的长期投资回报至关重要。现今的企业必须为所有利益相关者创造价值，从而为股东提供长期投资价值。

同时，信函还强调：新时代的工作模式：新冠疫情为雇主和雇员关系所带来的变化，比任何其它关系的转变更大；新的资金颠覆市场发展：过去四十年，资金供给的爆炸性增长正在助力形成一个充满活力的创新局面，大量的颠覆性初创企业试图超越市场领导者；全球能源转型：影响资本配置决策（进而影响企业长期价值）的因素，莫过于企业如何有效应对全球能源转型，每个公司和每个行业都将因向净零世界的过渡而发生变化；股东越来越关注公司治理：企业股东显然对在ESG上的投票选择权感兴趣，我们致力于寻求在未来让每一位投资者，甚至是每一位个人投资者，都可以自主选择参与代理投票过程。

21世纪：从2016年开始，CEO年信一直将焦点放在工作环境和可持续发展上。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你觉得贝莱德倡导的理念在多大程度上被客户接受了？反映在哪些方面？ 

汤晓东：通过与客户的沟通，我们了解到客户对可持续投资策略的兴趣持续增长，至2021年底，贝莱德可持续发展资产规模已经达到5000亿美元。可持续发展是我们管理风险、构建投资组合、设计产品以及代表客户与公司交流、接洽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我们的信念是，与可持续发展相关的风险对我们的客户的投资构成重大风险，为了帮助他们建立更好的风险调整投资组合，我们将继续开发新产品和新技术，以帮助客户实现他们希望寻求投资于可持续发展相关方面的成果。

21世纪：在全球互联以及疫情的大背景下，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与传统的股东至上、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资本主义有何不同？

汤晓东：“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是由企业和企业所依赖的员工、客户、供应商以及所在社区之间的互惠关系所驱动的资本主义。在现今这个全球互联的世界里，企业必须为其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创造价值，才能够为其股东提供长期投资价值。我们认同关于企业与利益相关者的关系如何影响企业的长期价值，仍有许多地方需要探索。正因如此，我们正建立“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中心”，创建一个研究、对话和讨论的平台，帮助我们进一步探讨企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以及与利益相关者沟通和股东价值之间的关系。我们将汇集领先的企业CEO、投资者、政策专家和学术界人士，让他们分享经验及见解。

中国市场对ESG的普遍认识正不断增长

21世纪：年信提出，企业应该在新的工作模式下积极回应员工的期望，营造更美好、更创新的工作环境，并就员工重视的社会议题进行沟通。在这些方面，中国企业做得怎么样？对于表现不好的企业，贝莱德会有怎样的行动？ 

汤晓东：虽然处于早期阶段，但整体中国市场对ESG的普遍认识正在不断增长。我们专注于继续开展投资者宣传和教育，以提高投资者对可持续发展方面的认识。贝莱德认为，人力资本管理是一个跟投资相关的议题，企业需要能够吸引、保留和培养具有执行其长期战略和实现长期价值所需技能和专长的员工。因此，作为企业战略的一部分，公司必须解释他们如何将公司打造成他们员工的首选雇主，并构建一支认同企业宗旨和文化、愿意作出贡献并参与度高的员工队伍。

我们有专门的大中华区尽职管理团队，他们了解当地的文化，会说当地的语言，促进讨论并更好地了解中国市场。过去两年，尽职管理团队一直与中国企业，特别是科技和互联网行业的公司沟通。通过与企业沟通，我们了解到企业在员工参与度、工作场所健康和安全(包括心理健康)等方面的各种做法，并与我们在中国所投资的企业分享了我们对这个主题的期望，这也将继续成为尽职管理团队在2022年及以后的重点工作之一。

21世纪：在你看来，疫情是否对创新造成了打击？对贝莱德来说，要找到“不断发展和成长的企业，在未来几十年带来可观的投资回报”是否难度在增加？

汤晓东：我们相信资本的力量能够推动创新，打造有韧性的经济，并解决一些最棘手的挑战。我们看到市场上有大量资金推动新的想法、概念成为现实，年轻、创新的企业从未如此容易获得资金支持，开创新的发展机会。这意味着，几乎每个行业都有大量的颠覆性初创企业试图推倒市场领导者。因此，贝莱德作为长期投资者，致力与各行各业的企业合作，确保把客户的资产按照他们的目标投资到最具活力、有最大机会在未来取得成功的企业，不管它是初创还是悠久历史的企业。

21世纪：年信称，“全球经济的脱碳转型将为我们创造一生中最大的投资机遇”，“接下来出现的一千家独角兽公司将不再是搜索引擎或社交媒体企业，而是一些可持续发展、可规模化经营的创新者”。在脱碳经济转型过程中，中国企业是否有可能发挥引领作用？你在中国是否看到了在资本、市场知识和技术专长方面具备优势的企业？

汤晓东：中国已经做出2030年前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的承诺，这不仅将推动中国经济的转型发展，而且为中国企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战略空间，有利于中国企业加强绿色经营管理，加大对低碳技术的应用和研发投入，减少产品和服务对环境的污染。对于国际资本来说，中国市场也会更具吸引力。我们认为，从中长期来看，中国将成为全球迈向更加可持续化进程的最大受益者。同时，中国的可持续发展也会成为驱动全球投资回报的重要动力。未来，我们也希望把海外在投资和管理方面的优势、经验，与中国推动可持续发展的实际需求相结合，在中国大力发展绿色金融的过程中贡献自己的智慧。

政府应在绿色转型中发挥更多作用

21世纪：与此同时，年信也承认，市场上今天所供应的绿色产品的成本较高，降低这些绿色溢价对于确保有序和公正的能源转型至关重要。在贝莱德看来，要如何降低绿色溢价成本？政府和企业分别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

汤晓东：资本在正向塑造社会的同时，也是实现变革的一个强大的催化剂。但是，仅仅依靠企业是不够的。我们希望政府在未来能够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为可持续发展政策、监管和披露提供明确的途径，并制订一致的分类标准。另外，受转型影响的社区也需要政府的支持，通过帮助新兴市场引资，并投资于创新和技术，帮助全球经济实现脱碳目标。

具体来讲，从贝莱德的角度看，我们在全球推动了多项发展。第一，在ESG投资方面，贝莱德可持续发展资产规模至2021年底已经达到5000亿美元。第二，我们正在重点关注去碳化领域，如电动汽车相关的新产品。第三，最近也捐助1亿美元参与了“突破能源催化项目”(Breakthrough Energy  Catalyst)，这也是贝莱德史上最大规模的慈善捐助。第四，我们还成立了一个气候融资合作项目(Climate Finance Partnership)，倡导公共和私营部门一起投资新兴市场的相关基础设施，以帮助加速全球低碳转型。总体来看，我们致力于扩大清洁能源解决方案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助力全球过渡到净零经济。

同时，我们在气候分析方面不断提升资料分析能力并与投资者分享，让投资者更了解和评估其投资组合中的实体和净零转型风险，帮助他们建立净零投资组合。

21世纪：去年，随着欧洲和亚洲等多地发生能源危机，很多国家开始反思能源转型的步伐是否过快。在全球经济从疫情中缓慢复苏之际，如果贝莱德加大对企业有关低碳转型的要求，特别是对能源企业，是否会影响大众获得稳定可靠和价格低廉的能源？

汤晓东：我们刚才也提到，零碳经济的转型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在整个过程中，政府和企业必须要确保大众能够继续获得稳定可靠和价格低廉的能源。我们认为，撤出投资整个行业，或单纯地把碳密集型资产从公开市场转移到私营市场，并不能真正实现净零世界。

21世纪：贝莱德如何看油气公司未来实现低碳转型的路径？

汤晓东：虽然在许多新兴市场仍然存在挑战，我们确实看到市场参与者和监管机构正在积极解决这些转型相关的议题。贝莱德不会把从油气公司撤资作为一项投资政策。我们确实有一些客户选择把他们的资产撤出，但也有其他客户拒绝采取这种做法。在覆盖广泛的碳密集型行业中，具有前瞻视野的企业正在寻求业务转型，而这些行动是经济脱碳的关键部分。

我们认为，引领转型的企业为我们的客户提供了重要的投资机会，而推动资金流向这些企业对于实现全球净零排放至关重要。我们的大中华区尽职管理团队一直与被投资的上市公司进行建设性的对话交流，包括油气行业，就公司如何管理自身切实相关的可持续发展风险，是否能长期创造股东价值等相关议题，分享全球市场在信息披露或具体实践的行业领先案例，并鼓励公司进一步提升总体ESG治理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