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顺德》:一砖一瓦皆为史
21世纪经济报道
2022-04-09

文 / 洪晓文

如果说,一座祠堂是一部家族史,那么一百座、一千座祠堂集聚在一起,就是一部厚重的地方史。日前,全国第一部关注祠堂文化及家族传承的系列纪录片《家在顺德》正式上线学习强国全国平台等网络平台。这是继《寻味顺德》之后,广东顺德又一部“出圈”的文化纪录片。

顺德人祖上大多是宋代及以后从中原南迁的移民,伴随着家族迁徙,儒家的祠堂文化也被带入了这些位于珠江口的南方村落之中。明朝嘉靖十五年(1536年),朝廷放开对民间祠堂的限制,普通人家也有了建祠的权利。当时,顺德已是珠三角的“壮县”,民众家境殷实,各家族也都有丰厚的财力,一时间,顺德人建祠蔚然成风,几乎每一代人都会投入大量的精力财力去扩建和维修宗祠。从海边的咸水石,到越南北部的东京木,在不同氏族、不同村落的宗祠里,人们总能发现建筑修造年代里所能寻到的最好的建材,而广式木雕、砖雕、灰塑等随处可见的华丽的祠堂工艺及装潢样式,更是代表了当时工匠的最高水平。这些精美华饰的背后,则是一代代顺德人对于故乡的深情言说。

一直以来,顺德美食天下闻名,但对于顺德近一千座大大小小的祠堂,年轻一代却知之甚少。或许正是因此,《家在顺德》着眼于顺德具有代表性意义的几个祠堂,以通俗易懂的叙事方式,以小见大、深入浅出,借氏族传承人之口,讲述了几座古祠堂的今昔演变和它们的当代守护者的故事,娓娓道来广东顺德的祠堂建筑历史与文化传承现状。

年近80岁的刘长成在顺德逢简村住了一辈子,从少年到白头,刘氏大宗祠是支持他以及他的家庭度过抗战时期贫苦岁月的重要力量。逢简村刘氏的祖先为南宋进士,官至雄州刺史后归隐,举家迁移到逢简村并更名为“耕乐公”——从立志做好官,到定居这片历史上位于珠江入海口的滩涂之地,决心以耕为乐。祖先的精神经由祠堂代代相传,至刘长成已是第二十三代。退休后志愿全年无休地打理着村中图书馆和宗祠的刘长成,虽然在镜头面前总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傻老头”,但从他忙碌操持村中事务、致力让下一代“读好书”的佝偻背影里,既能看到一位平凡老人关于柴米油盐的质朴,亦有梅花和竹林的“耕乐”趣志。

然而守护宗祠、宗祠文化,不仅是老一辈村民的使命,祠堂的传承还需要新一代的接力。当村落演变为城镇,当乡村青年出走到都市安家成为时代潮流,村中祠堂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于是,纪录片也将目光聚焦在了几位回到故乡寻迹家族历史的80后90后身上。除了祭祀以外,祠堂其实还承担着庆典、议事、助学、济困的功能,顺德很多祠堂内部都设置了家塾,方便族人从小进行文化学习,因此祠堂兴盛之地,往往也是书香之地。在顺德许多80后90后的记忆中,祠堂也因此有着更多样的意义。

梁氏家庙在民国时期就曾被征用为学校,后来又成为顺德大墩村的小学。对生于1980年代的梁淑仪而言,有关祠堂的记忆更多的是祠堂对面的小卖部、等候在桥头的父亲,以及祠堂内照进的斜阳,历史砖墙间的琅琅书声。上中学后便阔别大墩村的她,在毕业工作后又选择回到故乡定居,带着女儿一起,在村落间寻找、记录更多有关家族祠堂的历史。

正所谓,了解自己从哪里来,才能更清楚地明白自己将要往哪里去。同样地,在乐从镇良教村,“90后”何启松为了何氏家族的祠堂焕发生机活力,上大学后便不断通过各种地方志考证数百年来宗族先人的踪迹,运用专业的史学研究框架重新整理记录氏族的历史,甚至自己钻研矿物质颜料,动手修补祠堂内的祖先画像。此处的镜头语言充分贴合了这位年轻的传承者与祠堂之间的关系——傍晚时分天将暗未暗,偌大的何氏祠堂,年轻的何启松背影挺拔而孤独,断墙残瓦与灵动鲜活的运笔之姿形成强烈反差,而昏暗的祠堂在他的下笔轻点之时,逐渐光亮起来。未来已来,古祠将迎新生。

这是有关祠堂的守护者的故事,也是顺德一座座村庄的历史。正如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陈忠烈在片中所言:“历史学研究应该闯开一条新路,走到田野去,看看珠三角岭南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碑文也好,祠堂飞檐上的浮雕也好,一砖一瓦,一柱一梁,皆为历史。

(编辑:杜尚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