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落地！马克龙“历史性”连任，将带领法国走向何方？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何柳颖 报道  44岁的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再度创造了法国历史。

当地时间4月24日晚，法国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结束。多家出口民调结果显示，届满总统马克龙成功当选，连任下一届总统职位。

这一次，他再次击败了“老对手”——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候选人玛丽娜·勒庞。经此一仗，马克龙成为了20年来首位连任的法国总统，继在39岁成为了最年轻的法国总统之后，马克龙再度在法国政坛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三度站上竞选台，现年53岁的勒庞“总统梦”再度落空。承认败选的同时，她表示其政党所获得的前所未有的选票份额仍然是一场胜利。

从得票情况来看，马克龙这次赢得没有那么顺利。根据主要民调机构Ipsos发布的最新出口民调，马克龙的得票率约为58.2%，勒庞的得票率为41.8%。法国BFM电视台的出口民调显示，马克龙得票率约为57.6%，勒庞的得票率为42.4%。总体而言，马克龙的得票优势大概在15%左右。

而在五年前与勒庞的“巅峰对决”中，马克龙是以双倍的得票率（66.1%对33.9%）击败了勒庞。不管竞选期间如何被勒庞步步紧逼，如今爱丽舍宫还是花落马克龙。最为关键的是，在对外面临俄乌冲突下的制裁压力，对内需要解决高企的通胀问题以及紧迫的经济复苏的现实情况下，马克龙接下来的施政措施将如何走，成为了全球各国的焦点所在。

法国史上最年轻的总统

2017年，作为政治舞台上的新面孔，马克龙带着自由开放、欧洲一体化等主张轻松赢得了那次大选，时年39岁的马克龙意气风发，成为了法国史上最年轻的总统。

回顾他的履历，2012年，时年34岁的马克龙成功进入爱丽舍宫，出任法国总统府副秘书长；两年后，出任经济、工业和数字事务部长；2017年5月，成功当选法国总统。

年轻有为，扶摇直上。有法媒将马克龙形容为“亚眠市飞出的拿破仑”。有媒体曾言，马克龙身上有与拿破仑相仿的气质——活力与热情，以及他将法国未来与自身理想相结合的使命感。

“当时，以改革派形象出现的马克龙，给法国社会或者说法国政治带来了一种新气象。但是从这五年实践来看，他主张的新改革（劳动力市场和福利制度改革问题）和法国原有传统之间的碰撞还是很激烈。他想做的和他实际能做成的存在不少距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所长崔洪建曾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

时间倒回到2017年10月，那时候的马克龙刚上台不久，很快就推行了“富人税”改革。2018年，“富人税”被取消，代之以“不动产税”(IFI)，希望借此留住法国富裕阶层的资金，法国的反对之声不绝于耳。2018年11月，由于法国社会长期的贫富差距问题，同时受政府加征燃油税刺激，法国巴黎爆发了5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社会骚乱，这也成为了马克龙面临的最大一次政治危机，民众支持率一度跌至历史低点。2019年，法国政府公布了退休制度改革方案，其中关于鼓励延期退休的内容再度为法国民众所诟病。一系列事件推动下，马克龙“富人总统”的形象逐渐“深入民心”。

这些改革，马克龙是以“共和国前进党”代表的身份推进的。这个崭新的“不左不右”的党派，脱胎于马克龙在2016年领导创建的政治团体“前进”运动，当时的马克龙还只是一名经济部长。

“马克龙曾经在左翼政府里工作，也的确得到了一些左翼的支持，但他不可能完全继承左翼那一套（政治措施）。马克龙上任以后的一系列改革，是希望帮助法国去除掉一些长期以来形成的弊病，包括过于依赖福利体系、依赖国家财政支出等，但所面对的是法国长期以来形成的系统性问题，不是一任两任总统可以完成的。”崔洪建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他认为，马克龙的改革是一个长期过程，从长期来看会对法国的经济增长有好处，但短时间内很难直接反映在民众生活水平的提升上。

“甚至有时候由于改革缺乏足够的财政支持，还要通过征税来获取财政资源，这也影响到了部分群体的切身利益，同时俄乌冲突的发生又放大了这些问题，随之而来的物价上涨、通货膨胀对民生的影响加剧。总体而言，马克龙的改革之路走得艰难，法国民众对他过去5年执政的成绩的评价也不够高。可以说，马克龙的精神气质和改革理想，都是在与一个庞大的官僚传统和分化的社会现实相抗衡，给人一种唐吉坷德式的悲壮感。”崔洪建指出。

尘埃落定之后：关注民生，坚持战略自主

无论如何，马克龙已经赢得了这次大选，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将继续带领着法国前行。

埃菲尔铁塔脚下，马克龙的支持者热情地挥舞着法国国旗和欧盟旗帜。胜选演讲中，马克龙表示要“有效地”回应选择极右翼选民的“愤怒和分歧”。他说：“我知道今天很多法国人投票给我，不是为了支持我，而是为了阻止极右翼。”同时，他不忘强调，“我不再是某个阵营的候选人，而是所有人的总统”。

“要做‘所有人的总统’，马克龙一定会在民生方面特别是中下层群体加以着力，摆脱‘富人总统’这一个称号。”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丁纯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为了摆脱“富人总统”的标签，在竞选的最后日子里，马克龙多次前往法国各地的城镇广场，努力寻求民众支持。他曾称，他放宽的法国劳动法等政策已经创造了就业机会，他将最终结束该国几十年的大规模失业。 

丁纯认为，要对马克龙第一个任期客观评价的话，成绩单喜忧参半，经济确实有所推进，但民生方面，尤其是购买力、以及贫富差距问题的解决上很有限。

既往皆为序章，重点在于法国之路接下来将如何走？在丁纯看来，马克龙第二个任期的施政主题，将主要围绕竞选纲领里的三个“之约”展开。

“代际之约，聚焦民生与社会改革，其中涉及到勒庞多次攻击的购买力下降问题；生产力之约，聚焦深化税收改革、投资改革以及工业发展等，提出要提升法国的工业竞争力以及法国的生产水平；共和国之约，围绕治安军备等议题，与五年前相比，现在欧洲正在面临的外部冲突是一个大挑战。”

对内政策方面，丁纯认为在马克龙的最后一个任期（法国修宪案规定总统连任不得超一届），作为中间派政党代表，他一贯的主张是要让法国经济重新振兴，让社会重新有活力，这需要改革经济社会方面的制度沉疴，相信马克龙未来仍将会坚持对内深化改革，同时关注改善民生。

对外政策上，丁纯指出，马克龙会继续坚持（欧洲）战略自主的路线，不过在如今的俄欧关系下，估计会受到一些制约，但支持全球化、支持欧洲一体化依然会是马克龙之后五年的主要执政方向。

对欧盟及西方国家而言，马克龙与勒庞的大选结果是一场方向之争。“勒庞主张法国优先，一定程度上是反全球化的，而马克龙是支持欧洲一体化与全球化。如果这次是勒庞当选，那可能会导致法国一定程度上退出北约，推行法国宪法优先于欧盟法律，与俄罗斯共商解决问题等，那对北约、欧盟、西方世界来讲，都将是一只非常大的‘黑天鹅’。”丁纯表示。

而在俄乌关系急剧变动的背景下，马克龙的当选至少可以使欧洲的一体化轴心暂不断裂。“在战略自主、对华关系等方面，相信马克龙连任后会继续加强，更多地延续比较积极的态度。当然具体路径会受到国际国内环境的影响。今年6月，法国会进行国民议会的选举，这次选举将涉及到具体政策的落实以及相关法律的出台。”丁纯补充说。

从实际情况来看，法国目前依然是“内外受困”。国内通胀高企，法国国家统计和经济研究所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受能源及食品价格上涨影响，法国3月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4.5%、环比上涨1.4%，创1985年12月以来最大同比涨幅；国际政治地缘问题紧张，对俄能源制裁的辩论仍在欧盟内部持续。

安邦智库宏观经济研究中心研究员魏宏旭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对马克龙而言，第二个任期将面临更大的压力。预计他会在经济政策上有所调整，以缓和日益明显的贫富差距，更倾向于民生、就业领域增加支出和保障，另一个问题是在‘气候变化’政策方面，预计会放慢脚步。”

中欧经贸关系有望继续深化

马克龙的当选，让大部分欧洲国家“松了一口气”。

竞选结果出来后，欧洲理事会主席查尔斯·米歇尔（Charles Michel）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太棒了。在这个动荡的时期，我们需要一个稳固的欧洲和一个完全致力于建立一个更具主权和战略意义的欧盟的法国。”德国总理奥拉夫·舒尔茨表示，法国选民已经传达了“支持欧洲的强烈信息”。 

崔洪建认为，结果出来之后，多数西欧国家、南欧国家都表示支持，但中东欧显得相对沉闷一点，其实这也显示了欧盟内部在政治上隐约出现的一条“分界线”。

对于欧元区而言，马克龙的当选也是“好事一桩”。魏宏旭指出，“马克龙赢得法国总统选举，保持了欧盟的稳定，避免英国脱欧之后，欧盟进一步陷入分裂，这也就保持了欧元的稳定。对于欧元区经济而言，这部分不确定因素被排除，可以说是利好。但通胀和民生问题导致的极右翼势力抬头，对马克龙而言，依然有很大压力。”

法国经济复苏方面，魏宏旭认为，在俄乌冲突和欧洲能源危机带来的政治、经济威胁之下，马克龙政策调整的空间有限。目前看不到其在应对通胀和缓和乌克兰局势方面能有多大的作为，在这种情况下，法国经济仍然面临“滞涨”的前景。

中欧经贸关系上，察哈尔学会研究员、纵横策智库创始人夏国涵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我认为马克龙的连任对中法经贸关系是个好事。疫情叠加政治地缘局势，目前法国面临多重危机，包括高通胀、能源危机、粮食危机、难民问题等，在这种情况下，相信接下来还是倾向加强与中国的经贸合作，比如说民用核能、航空航天、生物医药、农业生产、文化创新等领域。”

“2021年，中法贸易额首次超过800亿美元，中方从法国进口农产品总额同比增长40%。与此同时，2021年，经全国最大陆路口岸满洲里口岸出入境的中欧班列比2020年增加650列，增幅达18%。这些都是很好的基础。从企业来看，也有一些良好的讯号在传出，比如雷诺集团与远景科技集团旗下动力电池公司远景动力达成的合作，马克龙对这个合作非常支持，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马克龙对中欧经贸合作的重视。”夏国涵指出。

崔洪建认为，马克龙第二个任期内中欧关系仍趋向稳定。“马克龙毕竟已有5年执政经验，对于中法、中欧的合作利益都比较了解。在马克龙的首个任期内，中法关系有所进展，之后的中法与中欧合作也有机会得到继续推进，但这中间可能需要一些创新与进取。尤其在经贸合作领域，在两国如何避免政治干扰，寻找一些新的合作领域方面，马克龙实际上是有发挥空间的，比如针对中欧投资协定的决策。”

丁纯同样对此抱以期望，“希望在马克龙手里继续发挥戴高乐遗传下来的法国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实施全球化与多边主义，推进与中国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