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丨上海老小区里的志愿者:第一次团购时女“团长”崩溃大哭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张赛男 上海报道
当4月初隔壁小区出现阳性后,上海闵行区莘庄镇西街居民区的A小区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虽然已经封闭管理了半个月,但西街居民区的情况颇为特殊,这里有数十处街面楼道、无围墙、无门岗的临街小区,呈现开放式状态。
在只有42户的A小区,居民们自3月中旬便“足不出户”,警戒线在两个单元楼门洞围上一圈以示封闭,进出实际上并无物理阻碍,全凭居民自觉。
疫情近在咫尺,A小区的末梢管理如果仍与其他开放小区混同,难免存在感染风险。这个时候,彭彭成为A小区至今唯一的志愿者。他在中国移动做客户服务,对处理纠纷有一定经验。
不过,“Mini小区”的物资团购曾让彭彭头痛难堪,面对早期动辄50份、100份起送的团购,居民颇感无力。面对哄抬物价、中饱私囊的质疑,第一次团购以团长亏损、义工筋疲力尽而告终。
如今,西街居民区的“保供之路”已颇为顺畅,志愿者们凭着热情和自律坚守岗位。
就是这样一个开放式小区,保持着本轮疫情以来的“全阴”记录。
“当志愿者没有补贴”
自4月1日浦西正式进入封闭管理状态之后,莘庄镇西街居民区的核酸检测、抗原发放等工作就全数落在了居委会身上。
这里一个特殊情况是,由于“Mini小区”众多,多个小区由一个居委会合并管理,当其中任一小区出现阳性后,合并管理就带来了交叉感染的风险。
当隔壁小区出阳后,居委会决定在A小区内部寻找志愿者,以降低感染风险。
“隔壁小区有阳性后,A小区居民就反映不想和那边混合管理,加上我们这个小区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忙不过来,居委就找到我,问是否可以出来,于是4月3日我就去做了志愿者。”彭彭说。
彭彭一家家敲开居民的门,逐个添加微信。至此,这个封闭了半个多月的老小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互相交流的微信群。
该群建立的初衷是方便居民反馈抗原检测结果,后来逐步变成以彭彭为“团长”的团购群。
彼时,各小区自发组织的团购乱象迭出,为表明立场,彭彭在微信群发出的首条信息便是说明:“这群是方便统计居民需求团购,急需用药,纯公益的。不喜欢不要喷,个人能力有限大家互帮互助。”
在日后数十次大大小小的团购中,彭彭始终践行着这条“群公告”,他说:“我没有挣一分钱,我都是凭良心做事情。”
实际上,在此后一段时间内,彭彭的志愿者身份都是“非正式的”,其并未在官方渠道进行注册。“我一开始没有想到这个,就是社区说需要帮忙,我就直接投入这件事情了。”
后来,看到别的志愿者穿着工作马甲、有志愿者证件,彭彭才开始思考这件事:“我在马路上走,我就在想我到底算什么呢?”
直到4月21日正式注册成功,彭彭已经有了近3周的志愿者工作经验。
但在他看来,注册与否差别不大,“其实注册之后对志愿者是没有什么福利的,因为平时有劳动嘛,闵行区会提供一份意外保险。”
在没有任何补贴的情况下,类似彭彭这样的志愿者,动力来自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在彭彭当“团长”的经历中或许能找到答案。
“第一次团购非常失败”
彭彭早期志愿活动的日常就是配合居委的防疫工作,比如抗原发放、核酸检测,以及满足居民配药需求,或是遇到居民特殊情况帮忙对接居委会等。
进入4月,考虑到部分居民家中的食物或出现短缺,“我们有4个志愿者组织了第一次团购,对面小区的一个女志愿者是总发起人。这位志愿者之前是做生意的,她的亲戚有蔬菜来源。但我们都没有任何经验。”
回头来看,这是一次并不成功的团购。
“当时开价比较高,150块钱一箱的蔬菜,每箱有十六七斤,而且成团是100箱起订,数量较大。附近都是分散的老小区,她所在的小区只订了30份,我们小区才7、8份,后来凑了附近其他小区,才勉强成团。”彭彭回忆,“当时就想,不管怎么样,先把第一次团购做下来。”
但实际困难程度超出他们的预想。“我们确实没有经验,到货已经是晚上11点多,时间紧张,都没来得及去看司机的证件,甚至没有开箱去验货。等司机走了之后,才发现少给了30箱,而且蔬菜也货不对板。”
回忆起那晚的情景,志愿者们感到“寒心”。“有的居民说,这个蔬菜包里没有绿叶菜,都是一些干货,要退掉,有的说我们哄抬物价,还有的居民投诉我们深夜搬货扰民。”
当天团购物资发放后,4位志愿者发现,手上竟还囤积了60多箱蔬菜没有卖出去。
“最后我们只能转移到一个空置的场地,等到第二天再去解决,因为团长本来就是不挣钱的,不能让她全砸手里。”彭彭回忆,那批菜最终是志愿者通过发朋友圈、联系周边小区才“处理”出去的。
据他所知,团长最终还是损失了上千元。“那晚,我们的女志愿者真的坐在路边崩溃大哭。”
“第一次团购是非常失败的,但没办法,不也是为了大家能吃上菜吗?”他说,“最大的难处就是刚开始团购的时候,居民的不理解。”
“我没有想通过团购牟利”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历后,彭彭在后面的团购中逐渐有了经验。
“我们就通过政府发布的保供厂商去订购,向居委报备、收货验货、消杀,包括驾驶员的核酸证明、抗原证明、通行证等,我自己都会拍照留底。线下订货,则主要通过联华超市、罗森等,这些价格都是公开的,我们每次也做到公示,让居民消费明白。”他说。
时间久了,彭彭发现,团购中有的确可能存在牟利机会。“我们有给一些小区‘团长’推荐过这些公开的团购渠道,但他们都明确拒绝,因为这些东西居民知道平时是什么价格,没办法加价。”
他对权衡其中的利益关系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我没有动心过,我都是凭良心做事。既然是做好事就做到底,我有工作,又不差这点钱。有时候我自己在平台上抢到东西,转给居民也是原价。”
在团购中难免有突发情况,“有一次等一个居民收货,打电话不接、发微信没反应,等了20分钟后,我就把东西给别的居民了。如果居民不配合,那我也没办法。我不挣钱,大家也要体谅我们。”
他还在团购中总结出了一些特别的经验,“有时候我会直接预估居民购买需求,自己先行采购,然后货来了就在微信群中说一声,一般都能卖出去,这样可以减少前期统计工作。”
在严格的防疫管控中,能够感受更多的还是人性的闪光点。
彭彭和一名认识的外卖小哥合作为居民采购物资,“我负责统计居民需求报给小哥,他去跑腿。”正是这个外卖小哥,在早期物流紧张的情况下,给了小区居民很大的帮助。
而且一开始他免费为大家跑腿,为了形成良性循环,居民自发商议每户加5元跑腿费,这在当时是绝对的“友情价”。在疫情最紧张的阶段,他给居民带回了包子、牛奶、零食、西瓜等物资,有一次拉回了一箱西红柿免费发放。
“现在我每天的日常就是各种买菜,联系供应商、群里接龙统计需求、收货、分发,幸好小区居民人数少。有时候收没收钱都不记得,反而是居民主动提醒我。”彭彭说。
在志愿工作之余,他还要抽出时间办公。“现在工作基本是晚上进行,领导很支持,尽量给我减轻负担,家里人也比较支持。志愿工作回家后做好消杀,我认为感染风险还是比较小的。”
彭彭坦言,现在每天都进行着重复的志愿工作,感到很累,但也会有一些温馨的时刻:“大家都是相互的,我们的工作,小区的叔叔阿姨都看在眼里,有的时候可能送点水果,说一句‘小彭你很辛苦的’。有的会晒晒朋友圈,夸夸志愿者给买到了小龙虾、寿司,这样看着就挺开心,我感觉会有点成就感。”
这或许就是很多志愿者最朴素的动力。
(作者:张赛男 编辑: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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