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丨咖啡厅小面馆和时尚圈的等待：上海烟火气何时回来？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陶力、江月 上海报道

“这里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也曾是一个沉睡的摇篮。”丢火车乐队的歌词，用来形容如今的上海刚刚好。

在长宁区安顺路上，有一家开了12年的面馆，今年3月之前，它一年365天、全天候24小时开张，不少顾客评价它说挺有“烟火气”的。

类似这样的小店还有很多很多，也一度成为上海的名片。像静安区的另一家咖啡店，在过去的4年里，从巨鹿路搬到五原路、又搬到延安中路，店老板回忆说：“在那些营业至深夜的日子里，知道烟火气如何抚慰人心。”

而离他不远的嘉里中心一楼大厅里，已经很久没有高跟鞋的咯噔咯噔声。为奢侈品公司做推广方案顾问的女孩，最近在家里日夜颠倒地开电话会议。另一个在淮海路工作、以“潮”著称的造型师，这几天也在自家小区里给保安、志愿者、老人们集体理发，他拒绝了顾客剃光头的需求，“怎么能放弃时髦？还是要有点要求吧。”

仍然有很多人在不经意间，延续着过去的生活，但似乎都有些想不起烟火气的样子。5月中旬，上面这些制造烟火气的人，给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讲述了他们的故事。

面馆与咖啡店的抚慰

烟火气，字面上看就是指炊烟、柴火、饭香气。不过，上海的“烟火气”味道不一样，它的组成必须包含一碗本帮面、一杯咖啡，最好出现在深夜。

今年年初，长宁区上海影城的影迷，还赶在影城大修之前去看了一场“告别式”电影。一些看了午夜场的影迷，更是需要一顿夜宵来解除疲惫。除了便利店，还有什么选择吗？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步行一公里，来到位于安顺路上的富贵面馆。

富贵面馆开张于2010年，是一家“本帮面”面馆。本帮面，也就是本地特色面，浇头花样繁多。富贵面馆的头牌浇头是牛蛙，以咸香甜辣、汤汁浓郁而出名。此外，面馆合伙人文老板告诉记者，面馆全天24小时经营，从不打烊。本帮面、牛蛙浇头、全天营业，三大元素让富贵面馆成为很多上海人深刻的美食回忆。

店主文先生觉得，自己的面馆属于上海“烟火气”的一部分。由于上海是一座不停歇的城市，即便到了凌晨三、四点，也仍有大量的人群在社交、在加班。他们在结束一天的时候，需要一碗面条去慰藉肚皮。

安顺路上住宅密集，自从3月10日以来，街上不少店铺因防疫要求而暂停营业。文先生透露，面馆以包吃包住的方式一共养着18个员工，包括收银、厨房以及老板自己。最近，所有人都集中在宿舍里，等待市场重新开放。

另一边，一家“一人咖啡店”的主理人，也在等待悬铃木下游人重新如织往来。有数据显示，上海是全球咖啡馆数量最多的城市，其中大约35%为连锁咖啡馆，剩余则是精品咖啡或小微咖啡馆。这家叫做piupiu的咖啡店，就是后者的一员。

静安区密集的悬铃木和名人旧居，令其成为上海地标性的步行街区，步行路线向东延伸可以直达外滩。凡是在这儿有过步行游览经历的人，在酷暑或寒冬的室外呆久了，都需要躲进街边咖啡店恢复体力，这大概是咖啡店林立的原因之一。

小piu土生土长于上海，他告诉记者，从2018年底开始，他在静安区辗转了三个地方持续地经营一家咖啡店，对于海派咖啡文化兴趣十足。由于房东更改租约，他先从巨鹿路搬到五原路，后来又搬到延安中路，不过从未离开静安区。

上海的咖啡店在售卖咖啡的同时，其实也在传达一种情怀、生活方式。可以说，咖啡店主是潮流文化的集中者，他们像煮咖啡豆一样，把这些文化煮成一种成品，传递给更多人。

小piu透露，他除了在持续开发各种饮品，也在食物方面尽量向健康理念靠拢。从piupiu的菜单上，顾客不仅能学到阿福咖多、蛋酒的配方，也同时看到了超级食物、无麸质过敏这样一些饮食概念。

此外，咖啡店贴近潮流的装修风格，比如说白色和原木色、深咖啡色的搭配，用干花和亚麻布作为装饰物的主要材料，这些也都在影响着顾客。咖啡、食物理念、装修风格、氛围、心情，这所有的元素综合在一起，形成了上海独有的咖啡文化，共同产生了咖啡经济。

自从3月以来，piupiu也处于暂停营业的状态。由于piupiu平时的定价不算高，不少老顾客近期都关心小piu是否能负担近期的店铺租金，以及食物库存消耗。小piu告诉记者，尽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他希望能坚持运营。

为了抵御经济压力，小piu表示，疫情后唯有加倍努力，甚至继续延长运营时间，以减少疫情带来的冲击。

（图为piupiu咖啡店店主提供）

 不能放弃的时髦和烫发

原本在静安嘉里中心踩着高跟鞋上班的时尚行业顾问，也发现高端的专业服务行业，最重要的是依赖人与人面对面的交流。

焦中华是北京人，她在静安嘉里中心租了办公室，承做IT化的推广方案定制，目标客户是时尚品牌。“只要数一数有多少国际奢侈品巨头、时尚巨头在上海开设中国总部乃至亚洲总部，就明白上海的时尚产业有多么重要。”她说，如果汽车是上海的支柱行业，那么时装行业就是上海的“名片”。

上海的专业服务领先全国，这其中不仅有金融、法律、商业咨询，时尚咨询更占一席之地。为了提高品牌知名度、将高净值人群吸引为忠诚客户，奢侈品和时装公司需要在产品的基础上，提供无论怎样细化都不为过的精致服务，这就是时尚服务业需要做的事情。

在疫情前，时尚业方案顾问是光鲜亮丽的白领丽人，但疫情期间，却也开始焦头烂额。焦中华直呼“专业服务不能依靠居家办公”，这一行一卖脑子、二卖沟通，由于近期连客户的面都见不上，只能靠无限拉长工作时间来赢得客户信任，绝非长久之计。

不仅如此，时尚行业更是需要动用五官、六感才能保持运转。由于3月上海秋冬时装周未能如期开办，眼下整个行业的下半年备货也处于混乱状态。上海时装周的行业地位举足轻重，无数大牌服装公司和独立设计师，原本都指望在这场展会上实现交易撮合，如今很多交易还停留在看货、谈判的环节。

“时装行业的季节性太重要了，过了季的服装不如烂白菜。”焦中华强调，时装行业的复工，比大众认知的更为急迫。

同样在操心城市“变美”产业的，还有Jonny。他原本在淮海路一家高端造型连锁机构工作，最近在自家小区开始执业。在慢节奏的生活里，很多人几乎要放弃“变美”，他还在劝说大家不要放弃时髦。

起初是在4月底，Jonny留意到近期工作量陡增的小区保安，似乎头发长得也特别快。一批保安成为了最早的顾客，然而他们的要求让Jonny不太高兴，因为保安只是想要剃光头而已。“这么低的要求，显得我技术不行似的。”

Jonny所在的机构，以接待明星而出名，因此被视为潮流风向标。超过25年的从业生涯、加上在这家理发店工作的身份骄傲，让Jonny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答应给保安剃光头，最后协商“剪短、剪帅”为好。

（图为Jonny在小区里为居民理发）

更多人则不愿意在小区里将就剪头发，生怕破坏了形象。自从Jonny的“流动美发站”在小区里传开后，一些女士先派出家中的孩子、男士去“探路”。由于深知客户打心眼里的“高要求”，他自己也在这种简单的活计里暗暗较上了劲，非得给每个人都理得漂亮了才罢休。他在淮海路门店剪发，价格达到460元，但在小区里因为服务不同的群体，主动给出了较低的公益价格。

慢节奏的生活下，人们看似降低了形象要求，但却不会永远放弃对美的追求。Jonny指出，由于上海聚集着金融等产业，很多人的确追求“体面”、追求从外表上找到自信，这种时髦的态度，很难因为两个月的封控就彻底改变。

上海烟火气是什么？在不同人的心中，也许还有更多不同的答案。一个24小时无休的面馆、一个追求理想社区的咖啡店、一个一直想要往前冲的时尚方案顾问，以及一个和审美较劲的理发师，在这个5月里，都在等待着烟火气再次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