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顺义通报“32岁青年猝死”事件：为何急救多环节延误？疫情下“心脏骤停”怎么办？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朱萍 北京报道 近日，北京32岁青年胸疼猝死事件引发广泛关注，5月29日，“北京顺义”通报了关于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延迟救治的调查和问责情况。通报显示，在这位胸痛患者就医过程中，值班车组、顺义120急救分中心、顺义区医院、顺义区卫生健康委等多个重要环节都存在疏漏。

其中，在通报中还显示，原本急救中心在接到胸痛患者电话后，应该第一时间派车接诊，但对方以防疫为由，提出前往现场救治的医护人员需要做二级防护才能进入。患者只能一直在与医院发热门诊联系，从通报看，患者近20分钟都在进行联系发热门诊。

急救专家贾大成指出，若出现胸痛，常伴烦躁不安、大汗、恶心、呕吐等，并可发生心律失常、急性左心衰竭、心源性休克等，甚至心脏骤停。一旦出现以上情况，首先应想到是否发生了急性心梗，还是要在第一时间拨打急救电话120。一旦发生急性心梗，随时可能发生心脏骤停。一旦发生心脏骤停，如果未能进行及时的现场急救，超过4—6分钟，脑组织则发生不可逆的损伤；超过10分钟，则脑死亡而无可挽救。

中国医师协会医学人文专委会总干事、常务副主任委员袁钟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在疫情中，针对急救政府制定了科学的防疫政策，但在执行过程中，仍会出现一些事故及问题。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有担当，相关管理部门要明确，在鼓励政策执行的同时，也有相关惩处政策。“另外国家提出的科学防疫是高屋建瓴的指导政策，其中，需要明确的是，科学并不仅限于流行病学、公共卫生学，还包括经济学、哲学、社会学等，疫情不仅带来了健康问题，还有经济、社会、心理等多个方面的问题，需要全面统筹。”

32岁青年猝死

调查情况显示，1990年11月出生的宋某新是北京市怀柔区人，租住在北京市顺义区南彩镇后俸伯村平安街93号青年公寓（当时因疫情原因处于管控状态）。

2022年5月11日3:38，宋某新因胸痛用手机呼叫120。3:41，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南彩值班车组（由医生刘某云、护士张某迎、司机樊某军组成）接到紧急救治任务单。3:44，刘某云使用车载电话联系宋某新，问询病情并告知由于其处于疫情防控管控区，前往现场救治的医护人员需要做二级防护才能进入。3:46至3:57，刘某云先后四次拨打区医院发热门诊电话，总机接通，分机均占线。其间，车组人员于3:50开始穿戴防护服。3:58，刘某云拨通区医院发热门诊电话，医院反馈将要接诊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阳性人员，目前无法接诊。4:01，刘某云拨通区妇幼保健院发热门诊电话，接线员反馈需了解患者病史。4:03，张某迎联系宋某新了解病情，宋某新女友接听电话，反映其目前仍胸痛，微汗，全身乏力，既往体健，否认有过类似病史。4:05，刘某云拨通区妇幼保健院发热门诊电话告知宋某新病情病史；之后，医院研判回复针对胸痛症状疑似心脏病的患者救治能力较弱，建议送往其他医院治疗。4:17，刘某云电话请示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副主任阚某峰，阚某峰要求车组立即出车前往救治。车组人员迅速穿戴双层手套、鞋套、护目镜等其他防护装备。其间，宋某新女友打来电话，表示宋某新病情加重。4:25，值班车组出发。

4:32，值班车组到达现场，发现宋某新躺于路边，刘某云、张某迎、樊某军三人立即将宋某新抬上救护车。刘某云、张某迎共同进行心电图检查，示心电静止，刘某云立即给予心肺复苏、心电监护，张某迎开通静脉通路、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后接替刘某云进行心肺复苏，刘某云进行气管插管等急救措施。4:37，值班车组出发，樊某军通过车载电话联系顺义120急救分中心，请求协调确定救治医院，分中心立即向区医院急诊科告知有管控区危重患者即将就诊、做好救治准备。区医院急诊科医生张某东、护士卢某梦接到任务开始穿着二级防护装备。途中，张某迎再次为宋某新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

4:46，值班车组到达区医院急诊科。4:47，值班车组将宋某新送入急诊隔离抢救室继续抢救，刘某云、张某迎交替持续开展心肺复苏。4:48，张某迎再次为宋某新静脉注射肾上腺素1毫克。4:54，张某东、卢某梦防护装备穿戴完毕后接管宋某新，立即进行抢救治疗，持续心肺复苏，宋某新始终未恢复意识，无自主心率、无自主呼吸。6:00后，宋某新父母等家属先后到院，张某东向家属交代病情，告知抢救情况。7:24，宋某新仍未恢复自主心率和自主呼吸，经家属同意后，张某东停止心肺复苏等抢救，宣布宋某新临床死亡，初步诊断为猝死。

5月13日至26日，顺义区医院多次与宋某新家属电话联系沟通，并于5月15日上午派人到宋某新家属家中表示哀悼。5月16日，顺义区医院纪委书记马某梅、纪检监察办公室负责人郝某约谈顺义120急救分中心主任赵某田，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对当事医生做停职处理。顺义区医院持续与宋某新家属保持商谈，于5月28日双方就善后事宜达成一致。

四个重要环节都出问题

从调查结果看，宋某新在救治的过程中，多个重要环节存在问题。

首先是值班车组出现问题，未能及时出车，并且对宋某新的病情研判出现重大失误，也未对其进行自救指导。

据了解，值班车组医生刘某云在收到紧急救治任务单后，未能按照相关要求在第一时间内先出车，不应把联系确定接诊医院作为出车的前提条件；与此同时，刘某云在接到紧急救治任务单后，通过电话询问主观认为宋某新比较年轻、自述无既往病史便判定患者病情不危急，于是刘某云一直在与医院发热门诊联系，而未与急诊科联系。

值得注意的是，刘某云在与宋某新及其女友联系过程中未按《北京市院前医疗急救服务条例》第二十一条所规定的“急救人员应及时与患者及其家属取得联系，询问病情、指导自救”要求指导其及女友进行自救。

贾大成指出，日常的很多疾病， 都是要去医院找专业的医生治疗，而唯独“心脏骤停”的抢救，因为抢救时间只有几分钟。

“最近新冠病毒依然肆虐反复， 其实包括猝死在内的各种急症，绝对没有因为疫情的存在而减少，反而因为疫情影响了日常的急救工作。疫情当下，发生紧急情况时，除了拨打120等待救护车，大家更要学习一些急救知识和急救方法。”贾大成表示。

图注：急救示意图，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通报还称，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存在问题。具体包括：岗前培训工作落实不到位，顺义120急救分中心负责承担全区范围内的紧急救治任务，对所属工作人员的急救业务、处置流程培训不到位，值班车组医生刘某云5月1日转岗至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岗位后，顺义120急救分中心未对其进行岗前培训。

另外，该分中心也未按要求报告相关情况。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出现因医疗质量等问题造成人员死亡时，未按照《北京市院前医疗急救信息报告管理规定》要求履行上报程序，未向上级主管部门报告患者信息、救治过程等情况。

再者是顺义区医院的问题。该院区对顺义120急救分中心管理不到位。顺义区医院作为顺义120急救分中心上级主管单位，对顺义120急救分中心的制度建设、岗前培训等工作未严格落实监督管理职责；与此同时，善后处理不当。顺义区医院对宋某新的去世未给予高度重视，未及时向区卫生健康委报告有关情况。在与宋某新家属进行沟通中工作主动性不强，未及时有效解决家属合理诉求。

而作为监管层的顺义区卫生健康委也存在问题，对顺义区医院监督管理不严格，未严格执行请示报告制度。

据了解，顺义区卫生健康委作为行业主管部门，对顺义区医院急救工作监督管理指导不到位，对事件发生后的善后处置监督不到位，而且顺义区卫生健康委在得悉此事件后，将其作为普通医疗纠纷进行处理，未按有关规定将其作为重大事项及时主动向上级报告。

根据调查情况，顺义区决定对相关责任人做出如下处理：

顺义区委卫生健康工委书记王新兵对此次事件发生应承担主要领导责任，给予其党内警告处分。

顺义区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赵跃华对此次事件发生应承担主要领导责任，给予其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顺义120急救分中心主任赵雪田对此次事件发生应承担主要领导责任，给予其撤销党内职务、政务撤职处分，鉴于其无党内职务，给予其党内严重警告、政务撤职处分。

顺义120急救分中心南彩值班车组医生刘晓云对此次事件发生负有直接责任，顺义区卫生健康委给予其开除处理。

袁钟认为，作为监管层，除了鼓励执行政策外，也要提出相关严惩措施，对一些没有担当的执行者起到威慑作用。并且，他反复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强调，当下的疫情并非简单的健康问题，科学防疫涉及经济学、哲学、政治学、社会学等多个问题，需要全面统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