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大富科技总裁肖竞：自主可控工业元宇宙之路到底怎么走？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杨坪 深圳报道

7月13日，基于2022年南方财经国际论坛组委会的整体部署，21世纪经济报道、21世纪资本研究院、《元宇宙科技产业党政领导学习详解》编委会发起的《对话工业元宇宙：寻找换道引领的力量》主题系列迎来了第二期。

直播现场，大富科技（安徽）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总裁肖竞与《元宇宙科技产业党政干部学习详解》主编、21世纪资本研究院特约元宇宙首席研究员颜阳就“自主创新战略对科技工业发展的重要性”以及“工业元宇宙的发展及生态体系建设”等话题进行深入探讨。

大富科技从通信滤波器的设计制造起步，秉承脚踏实地、自主原创的精神，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逐步打造出了智能制造、装备技术、网络设计三大赋能服务平台，形成了中国特色的自主可控工业元宇宙产业模式和创新路径。大富科技的案例体现了自主创新战略对科技工业发展的重要性，或可为工业元宇宙的发展带来一些启示。

肖竞：本科及博士就读于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曾任爱立信成都研发中心系统工程师，2010年加入大富科技，历任项目经理、研发总监、产业经济研究所总监、市场部副总裁等职。2017年至今担任大富科技总裁。

颜阳:天津大学管理学博士，高级工程师，北京计算机学会理事，北京软件和信息服务业协会专家，中关村大数据产业联盟副秘书长，中国电子学会大数据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大数据产业生态联盟专家委员，21世纪资本研究院元宇宙特约首席研究员。2020年和2021年连续两年入选“赋能中国区块链人物榜”（区块链60人）。多家科技公司首席科学家和顾问、地方政府顾问等。著有《元宇宙科技产业党政干部学习详解》、《区块链+党政干部学习读本》（中央党校出版社）等畅销书。

“元宇宙并非一项具体的技术，而是一种生态”

颜阳: 有的人认为工业领域离元宇宙比较遥远，比如数字孪生，都是很多年前的技术和应用，工业元宇宙就是新瓶装旧酒？

肖竞： 这个问题是宏观层面很典型的大家对工业元宇宙的疑虑。我认为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看这个问题。

第一，工业与元宇宙是不是能够扯上关系？

毫无疑问，元宇宙的应用绝不仅仅存在于消费端，在产业端、工业端、或者说to B领域，都存在巨大的应用和发展空间。工业从1.0发展到当今的4.0阶段，未来必将向软件定义一切、网络化方向发展，数字化和虚实结合等的大趋势不会改变，元宇宙必将在工业领域大展身手。

第二，工业元宇宙是不是新瓶装旧酒？

首先，我在材料前部分阐述过一个观点——工业元宇宙并非一项具体技术，它代表一种生态、状态或者说集合，数字孪生可以理解成其中的一项关键技术，或者迈向元宇宙高级形态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另外，技术与科学有所不同，很多技术并不是最新的，却可能在适当的时间和背景成熟之下发挥强大的生命力。所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本身，而是与其相匹配的一些条件，例如其它配套技术的突破、基础设施的突破、市场环境的变化等等。

举两个工业领域中我相对比较熟悉的例子：

一是5G通信系统的重要特征之一，大规模多收多发系统（Massive MIMO），采用了大规模多进多出技术。5G系统是近两年才开始商用的，然而Massive MIMO基于的大规模天线技术，早已在相控阵雷达上规模化应用，且相控阵的理论在20世纪三十年代就已经被提出了。

提出之后，由于受微波器件的制约发展较为缓慢，直到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美国海军研制成功了首部相控阵雷达线，但由于移相器件控制速度慢，与机械扫描雷达天线相比没有优势。

直到20世纪50年代后期，由于对弹道导弹等髙速进攻性武器的防御和空间各种军事卫星的探测、监视和跟踪的要求，以及计算机技术、铁氧体技术以及半导体微波技术的发展推动了相控阵雷达天线的发展，逐步成熟。

回到移动通信领域，原理上并不复杂且早就被提出的多天线阵列技术，早就在移动通信学术界有过探讨。但在产业中真正落地却依然非常复杂。其原因在于，Massive MIMO需要数据传输能力、天线工程化、软硬件适配的综合保证，是一道完完全全的综合题。虽然业界都看到了它的可能性，但直到4G中期也无法将之产业化。

二是基于开关磁阻技术的轮毂电机，我们公司已经开发出了较为成熟的产品，目前这种产品已经受到了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广泛关注和研究，但在全球尚未大规模商业化。

而实际上，开关磁阻电机技术最早出现在1838年和1851年，英格兰学者Davidson已经制造出了一台用以推动蓄电池机车的驱动系统。而到上世纪70年代左右，英国Leeds大学步进电机和磁阻电机研究小组首创了一台开关磁阻电机雏形。直到1971年，第一台开关磁阻电机才首次获得专利，直到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才开始在电机中逐步流行起来，

上面两个例子是想说明，一个生态的形成需要多种因素因缘际会，类似于数字孪生这样的技术，无论是全新的，还是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的，甚至是已经有些过气的，都并不是它在一种全新生态下能否发挥重要作用的关键标准。关键标准是什么，我认为是这种技术是否能够解决当下的问题，为这个新的生态起到关键的促进作用。我认为数字孪生等技术，在工业元宇宙中将迸发出新的生命力。

工业元宇宙的关键，在于能否解决工业领域的实际问题

颜阳:互联网的共享平台提法已经如雷贯耳，很多共享平台的提供商都是IT背景的，咱们的共享制造平台，与那些互联网公司的共享平台有什么不同和优势，并且将来可以在工业元宇宙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肖竞: 首先还是拿大富科技曾经的经历打个比方。通信射频滤波器是一个典型的机电一体化产品，其核心技术自然牵涉到两个大的领域，一是机械，二是电子，具体来说是射频技术。传统的滤波器行业更侧重将其定位成一个功能器件，从电磁学原理的角度开展设计，偏重电磁场的分析和电学性能的满足。

从这个角度出发错了吗？没有的，因为它的功能的确是用来滤波，把看不见摸不着的电磁场“驯服”。

但这种思路的一个重要的问题在于，先入为主地忽略或者说相对降低了对滤波器本质上仍然是以铝合金为主的结构件的这样一个特点，尤其是使得后段的可制造性没有得到充分考虑。导致的结果就是产品性能确实没有问题，但是大、重、贵。

这样的状态在业界持续了多年，直到大富科技以一个颠覆者的姿态进入行业，以结构带射频的模式挑战行业的固定思维模式，从而迅速地提升了产品的可制造性、可量产性，带动了整个行业的进步，我们也因此被评为这个行业的“单项冠军”。

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我们虽然并非IT背景，但我们拥有最坚实的、最实际的、最贴近用户的、最接地气的工业基础和经验。工业元宇宙是元宇宙在工业的映射，是否能够成功落地，关键还在于能否贴近工业实际，解决工业领域的实际问题。这就是我们能够做到的其它IT背景企业无法企及的优势。

从我们在制造领域和装备领域相互拉动的例子就可以看出，为什么配天智造的机床得到了行业的普遍青睐？因为大富科技是这个行业的用户之一，配天智造从诞生之日起就理解客户的痛点是什么，客户最想要解决什么样的问题。这样它才能设计出最贴近客户和行业需求的机床，才能逐步发展出最实用高效的生产管理系统，进而打造出数字化车间和共享智造平台。我们发展网络平台乃至未来的工业元宇宙平台，也将得益于我们在工业领域长期深耕的经验和理解。

另外一个不得不提及的优势，就是我们自主可控的技术体系。配天智造对客户的需求充分理解，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能够自主解决客户的问题和痛点。想要做到这一点，前提必须是——手中的技术是自主可控的。否则即使能够短期内应付一些当下的问题，但一定是不可持续的，也是不安全可靠的。

基于上述原因，我认为我们基于当下已经达成的基础，未来在工业元宇宙生态中将有望提供自主可控的平台解决方案，利用自身自主可控的技术、工具、平台，不断驱动不同工业领域的应用孵化，使得该领域的产业更加高效、低成本、满足客户需求。

工业领域没有捷径，坚定走自主可控道路

颜阳: 大富科技在推进工业领域的相关应用中，对双碳方面是怎样考虑和计划的？

肖竞：双碳是一个重大命题，是国家的战略目标，也是每个有民族责任感的企业和个人理应贡献力量的点。我们主要从以下几个方向考虑为这个课题做出贡献：

一是作为制造业企业，自身在生产过程中的节能减排。这体现在生产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例如我们目前推行的共享智造平台，其中“黑灯工厂”的应用，可不仅仅是对“黑灯”所带来的照明能源节约，而是背后设备OEE及生产效率极大提升、浪费明显降低等等一系列优势所带来的能源、资源的巨大节约。黑灯工厂如能得到复制和推广，将为双碳起到非常积极的作用。

二是产品对双碳的贡献。例如我们全新设计的自主知识产权轮毂电机和滑板底盘系统，通过能耗的降低和运行效率的提升，对电动汽车能耗降低作用巨大。再例如前面提到的，针对工业元宇宙的基础底座，5G通信系统面临的挑战中，高能耗的问题，我们自主设计的基站射频单元，能够极大地提升系统工作效率，降低能耗。

三是运行模式对双碳的贡献。共享智造中心的模式，可以比拟为制造业的“共享单车”，每个企业，尤其是中小型企业、科研院所等，不必再自行购置生产设备、配置管理人员、技术人员。通过对制造资源的动态共享，大幅节约重复投资的固定资产等，同样对双碳带来了积极的作用。

四是未来元宇宙生态方面，将能够极大地推动双碳的落地。这体现在生产的各个方面：研发早期充分模拟充分试错，避免后期工艺更改、反复验证的资源和能源浪费；产能动态调节，智能安排生产计划，提升设备运行效率，避免浪费；远程培训、远程设备管理维护，提升设备运行效率和生产效率，降低出差带来的资源浪费…凡此种种都将对工业领域的双碳工作作出积极的贡献。

颜阳: 拉斐伏尔很多年前提出了空间的生产（production of space），对于元宇宙的发展有很多的启迪。大富科技的发展，从生产的空间（滤波器）发展到了除滤波器外，形成了工业机器人、工业母机、无人工厂、共享制造平台，以及在创造空间的生产的一系列生态，在方面的实践，有什么值得总结和提炼的，可以为咱们发展工业元宇宙提供借鉴？

肖竞：回顾大富科技走过的道路，我认为有两个方面可以与大家分享，也可以为自主可控的工业元宇宙的生态发展提供借鉴。

一是要想发展工业发展科技，必须鼓励创新，从基本原理出发，打破陈规和固有思维模式，尊重但不迷信权威。没有创新和挑战固有模式，就没有大富科技对滤波器产业的颠覆和中国射频滤波器产业的全面赶超和驱逐欧美；没有创新和挑战，就没有配天智造的独特卧式加工中心，得到全行业认可和采购；没有创新和挑战，就没有无人工厂和共享智造平台对生产效率的大幅提升和资源浪费的明显降低。没有创新和挑战，也不会有我们自主的NPL编程语言和3D引擎、工具。

一方面，持续的研发创新投入是必不可少的基础，像大富科技多年来持续以10%以上的收入投入研发创新，目前已经积累了5000项左右的原创专利。这条路是充满荆棘的，只有坚定信念才能够走下来；另一方面，很多情况下最难的是颠覆自己的固有思维和固有模式，元宇宙恰恰是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新生态，大家完全可以脑洞大开，摆脱当前工业4.0已经规划好的发展模式，拿出更多的创新和创意出来。而我认为元宇宙本身就正是一个鼓励所有人通过互联网创造创新的平台。

二是工业领域的没有捷径，必须脚踏实地，硬骨头一块一块啃。不是对制造、工艺的多年实践经验和深刻理解，配天智造就失去了诞生的土壤；而如果在创新的过程中想偷懒、走捷径、拿现成，配天智造和配天机器人也不会获得当下的坚实的技术基础。没有这种坚实的基础，我们的工业，我们的工业元宇宙都将是空中楼阁，或者昙花一现，是经不住考验和挑战的。中国多年来只有汽车市场，没有汽车核心技术和核心零部件，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在下一次工业革命即将到来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再犯类似的错误。

三是抛弃幻想，坚定走自主可控的道路。近20年前，大富科技董事长在工业装备被国外卡脖子，提出中国必须发展自主工业装备和工业软件之时，可能大多数人还认为那是危言耸听，禁用、制裁只是个遥远的传说。然而近些年来，这些传说正在一一成为现实。工业的核心软硬件必须建立在自主可控的基础之上，正在逐步成为业界的共识。工业元宇宙作为下一代工业形态的代表，更加有必要建立在自主可控的技术基础上，否则将对我国工业体系的发展和稳定带来巨大不确定性。希望各界有识之士能够充分认识到自主可控的必要性，在工业元宇宙的各个领域携手共进，打造我们独立自主的关键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