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动荡之夏”继续：“超级马里奥”去留难料，意大利政治危机冲击金融市场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英国政坛硝烟未平，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转眼又陷入一场政治危机。

据媒体17日报道，尽管辞呈遭拒，但意大利总理德拉吉去意已决，意大利各政党正在为可能提前大选做准备。另一方面，德拉吉仍面临着外界要求他改变辞职决定的压力。意大利多位市长、商业组织和工会领袖们上周末敦促“超级马里奥”德拉吉重新考虑辞职决定，并警告说意大利国家稳定正面临风险。意大利总理办公室一位官员则表示，德拉吉不会向任何“最后通牒”低头，仍然决心辞职。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丁纯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意大利很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政府更替频繁，各种各样的政党太多，意见分歧较大，要把各大政党整合起来、长期执政本身就比较困难。德拉吉是个技术官僚，没有非常明确的党派特征，本身也是各党派妥协的一个结果，但也带来一个致命的弱点，即在这种混合政府里，不同的政党利益诉求多，难以统一。

德拉吉将于本周晚些时候向议会发表讲话，随后可能进行一场新的信任投票，考验执政联盟的现状。如果谈判没有结果，德拉吉最终可能会辞职，从而导致大选提前。随着总理德拉吉的命运在未来几天揭晓，巨大的悬念和不确定性或将令欧洲金融市场出现更大波动。

渣打中国财富管理部首席投资策略师王昕杰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当前危机的核心问题在于意大利长期缺乏经济增长，而不是10年前欧债危机时期的过度借贷。由于疫情的冲击，一些欧元区国家的政府债务大幅增加，随着欧洲央行准备加息，再融资成本变得越来越高。经济增长的疲弱让意大利债务的可持续性受到质疑，而财政状况只是增长疲弱的体现。与此同时，意大利新的政治危机正在给意大利借贷成本带来更大的上行压力。

面对再度燃起的政治危机，德拉吉接下来是否可能“回心转意”？动荡的欧洲又将何去何从？

德拉吉仍可能“回心转意”？

在这波政治乱局背后，意大利复杂的政党依旧逃不了干系。

2021年1月13日，意大利活力党因不满时任总理孔特的执政表现退出执政联盟，导致联合政府在议会参议院失去绝对多数地位，随后孔特向总统马塔雷拉递交辞呈，德拉吉则“临危受命”组建新政府，出任总理一职。

最终德拉吉组成嚢括了大多数政党，再加上他在内的独立人士和专家的大联合政府。而现众议院第二大党、参议院并列第一大党五星运动是去年2月以来联合执政联盟中最主要的力量。

面对今年俄乌冲突升级引发的危机，今年5月，德拉吉政府正式颁布了援助法案，在能源政策、企业生产、吸引投资、社会政策等领域采取紧急措施，目的是帮助劳工、企业和家庭应对冲突对经济的影响。

需要注意的是，在向乌克兰提供武器、援助法案等政策上，民粹主义政党五星运动近期一直同德拉吉领导的政府存在分歧。部分五星运动党成员认为继续留在联合政府中会对自身选民基础造成损害。

在丁纯看来，德拉吉领导的是一个“彩虹内阁”，各个党派都有，五星运动党是一个主要成员，而其领导人孔特需要提高不断下滑的支持率，和德拉吉也存在不小分歧。德拉吉是一个联邦主义者，对外政策符合欧盟主流观点，赞同对乌克兰援助，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等等。但孔特对其部分举措并不赞成，认为意大利不应该向乌克兰运送军火。

此外，双方还在援助法案上存在巨大的分歧。丁纯表示，今年以来，意大利能源价格飙升、物价持续上涨，民众和企业都承受了巨大压力。德拉吉政府为此提出援助法案，但五星运动党认为法案力度不足，主张政府加大援助力度，希望以此争取选民支持，为“百姓代言”。尽管援助法案在其他方支持下最终得以通过，但德拉吉认为支撑执政联盟的信任基础已不复存在。“意大利本身的债务水平已经很高了，无限制的援助在欧盟层面也会有所掣肘，德拉吉做过欧洲央行行长，知道大规模的财政支出并不可行，”丁纯称。

这些分歧也成了危机的导火索，在五星运动党抵制参议院的信任投票并批评政府应对经济危机的措施后，7月14日，德拉吉抵达总统府向总统马塔雷拉递交辞呈，认为支持本届政府成立的执政联盟已不复存在，政府执政赖以维系的信任契约基础也被破坏。

意大利总统马塔雷拉则拒绝接受，并要求通过议会投票确认政府是否仍拥有多数支持。同时有政府官员透露，德拉吉在本周挂冠而去的决心已定。

德拉吉表示，如果五星运动党离开当前的执政联盟，他将不会再继续领导意大利政府，并呼吁支持他的各方停止向政府发出最后通牒。

对于接下来的局势，丁纯向记者分析称，德拉吉能否“回心转意”仍不明朗，从意大利本身利益的角度看，留任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意大利目前经济并不好，公共债务水平高企，金融市场动荡不安，目前正需要一个众望所归的领导者，而德拉吉做过欧洲央行行长，是懂经济的，在国际上也受到普遍认可，这也是为什么马塔雷拉不接受他的辞职。很多意大利政党从全国利益出发，也支持德拉吉留任。”

动荡局势冲击金融市场

意大利政治危机结局未定，但动荡的局势已经对金融市场产生不小冲击。

在德拉吉辞职风暴影响下，7月18日，意大利/德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差扩大至一个月高位234.5个基点，在意大利面临不断上升的经济和政治风险之际，投资者对持有意债的风险溢价更高。

王昕杰对记者分析称，市场担忧的风险在于，意大利政府债务占GDP的155%，其2.5万亿欧元的政府债务规模超过当年欧债五国中其他四个国家的总和，规模大到无法获得救助，而且可能会压垮欧元区其他二线国家。而且，随着欧洲央行开始收紧货币政策，意大利的借贷成本急剧上升，市场担忧意大利当前庞大的债务规模将无法持续。自年初以来，意大利/德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差已翻了一倍多。

巴克莱经济学家Ludovico Sapio警告称，若德拉吉离开政坛并提前举行选举，将对意大利和欧盟造成明显的负面影响。如果意大利的金融状况因政治发展而恶化，将无法从欧洲央行“反各国借贷成本割裂化”的新工具中受益。

股市方面，意大利股指今年在欧洲表现最差，累计下跌逾20%，预期市盈率估值低于欧洲其他国家估值35%，差价创下历史之最。与此同时，由于意大利/德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差不断走阔，对国家债务的敞口很大的意大利银行受到打击，占意大利股指近1/3的意大利银行股今年表现明显逊于欧洲同行。

从更大范围来看，在俄乌冲突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冲击下，欧洲正迎来“动荡之夏”，英国、法国最近也不太平，欧洲政坛持续动荡不安。

王昕杰表示，不仅仅在意大利，欧元区的经济增长前景不明给欧洲央行带来了问题。欧元贬值会加剧已经远高于2%目标的通胀。但如果为了提振欧元采取更鹰派的货币政策，虽然有机会支撑欧元，但可能打击经济增长。

在丁纯看来，欧洲政局动荡不安跟眼下的局势息息相关。俄乌冲突仍在持续，欧洲多国通胀率居高不下，能源危机日益严峻，民生压力与日俱增，欧洲老百姓怨言增多，未来还存在衰退风险。

在意大利动荡局势干扰下，欧洲央行今年加息的能力可能会受到波及。瑞讯银行（Swissquote）高级分析师Ipek Ozkardeskaya表示，几乎可以肯定本周欧央行加息超过25个基点的可能性很小，“无论从经济和政治的角度来看，欧元区都过于脆弱，无法让欧央行迈出更大的加息步伐。”

从种种迹象来看，当下欧洲面临的挑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欧洲央行的选择将更为艰难。王昕杰对记者表示，意大利局势反映了欧洲央行面临的困境，欧洲经济增长疲弱、通胀持续攀升，加上政治不确定性干扰，令货币政策权衡研判更加艰难。由于通胀仍在加速且增长急剧放缓，经济前景不明，市场的关注点已快速推进到周四之后的加息路径，市场担忧经济前景减弱将影响欧洲央行的紧缩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