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金融国际化征程

编者按

绿色金融国际化是中国央行绿色金融框架的“五大支柱”之一。我国金融机构在最近十来年也纷纷加入各种国际倡议，其中最主要的两大国际倡议就是负责任银行原则（PRB）与赤道原则（EPs）。签署这些倡议，对金融机构的约束力有多大？国内是否能够产生自己的行业标准引领国际潮流？在绿色金融国际化的道路上，金融机构还有哪些可以努力的方向？就此，我们采访了众多业内专家。此为绿色金融国际化征程专题之二。

若流程顺利，今年将有约5家中国国内银行加入“负责任银行原则（PRB）”。

应对气候变化是自愿性生态：对它的努力与承诺多为自愿，全球相关组织与机制也多不具强制性。

负责任银行原则（PRB）与赤道原则（EPs）是聚焦国际绿色金融的相关倡议与标准时的第一关注点，它们也成为迄今包括银行等机构在兑现“绿色金融”承诺时的首要嵌入原则。

2022年4月11日，中国进出口银行成为第九家采用赤道原则的中国银行。负责任银行原则官网显示，至今，中国国内共有21家银行加入负责任银行原则团队。

加入以上两个倡议的流程较为简单，仅需数步便可完成。银行需三步便可成为负责任银行的签约机构，非银行机构也可以通过成为背书人来表示对《负责任银行原则》的支持。

而赤道原则的签约方则需完成六个步骤。

这两个倡议的日常涵盖范围也不同：负责任银行原则是一个独特的框架，确保签署国银行的战略和实践与社会在可持续发展目标和巴黎气候协议中为其未来设定的愿景保持一致。而赤道原则为全球管理项目融资环境和社会风险的行业标准。

两个倡议虽以自我约束为主调，但一旦加入，PRB与EPs仍带有“强制性效力”。负责任签署国投票成立了银行理事会，旨在向审查委员会引入“强有力的问责机制”。若签署国持续无法解决违反原则之下的任何缺陷，将被从签署国名单中剔除。

如，因披露未及预期，尼日利亚的First City Monument银行和Keystone银行已从PRB签署国名单中被移除。2021年11月，Al Baraka银行集团决定退出该原则。

“签约”就意味着“遵守”

负责任银行原则由联合国环境署金融倡议（UNEP FI）牵头，于2019年9月在联合国大会期间正式发布。它为可持续银行体系提供了一致的框架，引导银行在最具实质性的领域设定目标，同时在战略、资产和交易层面以及所有业务领域融入可持续发展元素，确保银行的战略与实践符合可持续发展目标和《巴黎协定》。

截至2022年3月9日，全球采纳负责任银行原则的银行约275家，资产总额72万亿美元，约占全球银行业资产总规模的45%，中国共有15家银行采纳负责任银行原则。

与负责任银行原则不同，赤道原则是一套适用于项目融资贷款的自愿性环境和社会标准，旨在判断、评估和管理项目融资中环境和社会风险的自愿性金融行业基准。

赤道原则为金融机构在全球矿业、石油气和林业等行业的项目融资提供了一个环境和社会风险管理框架和标准。赤道原则是根据国际金融公司的环境和社会绩效标准而制定，适用于1000万美元以上的融资项目。

根据官网介绍，赤道原则适用于全球所有行业和五种金融产品:项目财务咨询服务、项目融资、项目相关企业贷款、过桥贷款，与项目相关的再融资、与项目相关的收购融资。

该原则最初在2003年由十个国际银行采用，截至2022年7月，38个国家的134家金融机构正式采用赤道原则，占项目融资全球总交易的80%以上。

目前，它已成为全球管理项目融资环境和社会风险的行业标准。

中国国内共有9家银行采用此原则。按签约时间顺次为：兴业银行（2008年10月）、江苏银行（2017年1月）、湖州银行（2019年7月）、重庆农村商业银行（2020年2月）、绵阳市商业银行（2020年7月）、贵州银行（2020年11月）、重庆银行（2021年2月）、福建海峡银行（2021年12月），及威海市商业银行（2021年12月）。

商道融绿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UNEP FI中国顾问郭沛源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银行没有义务加入这些自律原则或倡议，但后者鼓励银行加入，而加入便意味着遵守原则和倡议。

其指出，负责任银行原则与赤道原则的历史发展与其所发挥的作用完全不一。

郭沛源解释，赤道原则提出的时间更早，主要针对的是项目融资，不涵盖一般的信贷活动。目前使用的第四个版本应用范围有所扩大，但大多还是集中在高风险项目，其要求银行采纳适当的流程识别与管理风向，同时履行一定的信息披露义务。负责任银行原则是在2019年落定，其六项原则不仅是针对项目融资，还包括一般的业务运营，更贴合银行的特点。

即便是自愿组织，在监督、督促与对签约机构强制措施方面，负责任银行原则等机构仍带有些许“强制性”。

郭沛源说，自愿加入后，参与者会受到规则的约束，有些规则是宽泛的，有些规则具有明确要求。为了维护自身的公信力与成员践行的质量，PRB除了六项原则外，还有一些相对较硬的约束条件，如银行加入后，在18个月内要做一个信息披露的自评估，若达不到要求，则会被强行剔除，即取消成员资格。

根据PRB的要求，签署银行应在签署PRB后的18个月内公开披露银行实施PRB的情况，之后每年均须披露。每当一家银行达到一个目标，它就需要重新审视其影响，然后设定一个更雄心勃勃的目标。

郭沛源称，实际工作中，很多签署银行在签署PRB后的一年内披露报告，多见的形式是在银行现有的环境信息披露报告中增加PRB索引页。

2020年7月，在启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PRB收紧了对签署银行执行标准的程序，签署国投票决定成立一个治理机构——银行理事会，为约束不遵守原则的银行提供更清晰的途径，也向落后者采取措施。该理事会由11名银行业代表和1名联合国代表组成，将监测各签署国的进展，并提供独立评估。

此外，PRB还通过了集体和个别进展审查程序，以及处理未履行承诺的签署国的程序。

“漂绿”问题仍存

若未满足披露要求，签署成员会被移除或主动退出PRB等机构。

由于不符合成员资格要求，尼日利亚的First City Monument Bank和Keystone Bank(Nigeria)已从签署国名单中被移除。而在2021年11月，Al Baraka银行集团决定退出PRB。

类似地，在呼吁警示“负责任投资落后者”的压力声下，2018年，负责任投资倡议（PRI）将其超过1500个签署国中的185个列入观察名单，原因是它们未能达到一套新的最低标准。

除“对签署国采取行动的压力不够大”外，“耗时过长”也是PRB等自愿性机构常被质疑的一点。

按照流程，从设定某些目标到将实现目标的结果提交给PRB，或需长达约7年的时间，而算上其他流程与宽限时间，这意味着一家银行可能通过签署PRB而在11年内不实施具体的活动改变而获得正面宣传。

它由此引出的另一个担忧是，PRB的实施时间表或许与有效应对正在发生的气候危机所需的紧迫性不一致。

目前，世界范围内，银行业最前瞻性的绿色目标是到2030年净零投资组合。

此外，即便PRB提供信息披露的模板与目录，但因各家银行出发点的不同，不报告质量的差别或许依旧很大。如，一个可能的现实是，孟加拉国与马拉维等国的银行与法国、英国或荷兰的银行并不完全相同。

无论是否签署PRB，欧洲主要银行已经在可持续发展和负责任的投资方面处于领先地位。而其签署PRB，与其说是为了推促内部改革，更像是成为一个更广泛联盟的一部分。

然而，尽管象征意义居多，广泛联盟是有实在意义。2020年新冠疫情初始，PRB向签署成员银行提供了有关其如何根据“原则3”调整业务措施的信息。

惠誉评级金融机构研究主管Monsur Hussain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称，签署协议的银行必须设定、公布并报告其最重要影响的目标，外部利益相关者能够评判他们签署标准的后果，并评估他们是否“言行一致”。因此，尽管机制具有自愿性质，但披露的信息还是有价值的，因利益相关者可以通过他们的行为来检查和质疑签署国考虑ESG原则的认真程度。

Monsur Hussain补充说，尽管许多签署国似乎“言出必行”，但也有一些证据表明，在一些签署方中，“漂绿”仍然是一个问题。有迹象表明，目前两年内未达标即被除名的执法方式，可能被一些人认为是宽松的。

“如果你看看PRB，在它推出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一家银行能够完全实施它们。”UNEP FI相关负责人在2021年曾对媒体表示，负责任银行原则中的很多内容都是相当雄心勃勃的，也就是说，有工具、方法和标准，但有很多事情是以前没有做过的。

花旗集团是最先签署负责任原则的机构之一，该集团首席执行官Jane Fraser曾表示，归根结底，应对气候变化不能由任何公司或国家单独完成。“我们需要企业进行正确的投资，以实现必要的供应转变，而消费者则与企业一起倡导政府建立政策框架，这对于刺激清洁技术的需求并为清洁能源转型提供基础至关重要。”

一种角色的扮演与转变

质疑声与提升之处有很多，然而无论如何，PRB得以对市场产生预期的长期影响：非金融因素越来越多地融入银行业的决策中。

惠誉评级可持续金融ESG研究组联席董事贾菁薇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称，目前参与负责任银行原则的国内银行只有最早期的四家银行签署期已满18个月，达到披露时限要求。

她表示，从目前披露的内容上来看，银行主要强调在战略层面上应对气候变化，或纳入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上的主要措施，和银行业务有可能对可持续发展所产生的社会影响。负责任银行原则作为自愿行为准则，主要的作用是在为全球各地的银行设定气候变化控制目标和战略提供了一个通用框架与机制，对加强国际间合作与在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相关问题上达成共识有重要贡献。

贾菁薇说，由于负责任银行准则建立在自愿基础上，对于本身相关可持续战略政策发展已经较成熟的银行更具参考性。国内银行越来越多需要考虑来自监管压力在绿色金融方面的表现，衡量气候变化风险和对金融稳定性的影响，这与负责任银行准则的方向也一致。

贾菁薇预计未来有可能会看到国内更多银行在双碳政策的背景下采纳这类框架。

中资机构在学习、了解与参与，塑新自身业务以应对气候风险的同时，也在争取参与制定的过程。

在郭沛源看来，不论是中国国内银行还是国际银行，加入自律机制彰显出其在绿色金融领域等的承诺，并有助于推动前者的行动。这些机制与倡议同时也提供了框架与指标，还为银行提供技术支持，引导与帮助银行一步一步地做好。在其中，银行一方面可以对照指标，另一方面又可以与很多在绿色金融领域有一些建树的同业相互交流。

他表示，投资金融机构加入国际倡议通常有一个过程。“我所理解的是，机构首先要去认知、了解与理清这些规则，然后参与其中，与国际同业进行交流。”此外，加入的机构还可以参与规则的制定，变成其治理结构的一部分。在此前的规则制定中，往往缺少中资机构的参与，使得一些规则更多地带有西方视角。

“中资机构在学习、了解与参与的同时，也应该要争取参与进规则制定的过程中。”郭沛源强调。

参与的趋势在绿色金融领域愈发明显。郭沛源称，赤道银行在2003年被提出与发起时，没有中资银行的参与，但目前，中国工商银行已成为该原则的核心工作组成员，目前发起单位有三家中资银行。“它反映出这样一个变化过程，那就是，我们正在，也越来越多地参与至绿色金融的国际事务当中。”

郭沛源指出，不少中资银行还积极参与PRB的各项工作。中国工商银行作为PRB发起银行，是PRB核心工作组成员，全程参与PRB起草、意见征询和修订工作。目前，中国工商银行还担任UNEP FI银行理事会理事。兴业银行和九江银行分别参与了PRB集体进展与监测评估工作组、资源效率目标设定工作组，与国际同业共同探索PRB落地方案。

此外，中国工商银行、兴业银行、华夏银行、九江银行先后多次参与UNEP FI线上和线下活动，分享其对可持续发展的思考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