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深度｜暂弃北美、押宝欧洲，宁德时代的海外扩张之路

21世纪经济报道特约记者 钱伯彦 法兰克福报道

宁德时代世界第一大动力电池生产商的桂冠已把持有五年之久。

不过相较于日韩系的LG、松下与三星SDI早已开启海外扩张、并将生产基地开设至欧洲和北美两大经济区域，作为龙头的宁德时代至今仍仅有德国图林根工厂一座海外生产基地。该基地14GWh的规划产能无论是在全球范围内、还是在德国境内都是极其保守的——毕竟特斯拉的柏林工厂规划产能达200GWh，大众集团以德国为核心的泛欧动力电池工厂网络规划产能更是高达240GWh。

如今宁德时代终于将海外扩张提上日程。

73.4亿欧元，海外第二座工厂落子匈牙利

8月12日晚，宁德时代发布公告称拟投资73.4亿欧元（约合人民币509亿元），在匈牙利德布勒森市投资建设匈牙利时代新能源电池产业基地项目，规划产能为100GWh，并能够为当地创造9000个就业岗位。根据计划，匈牙利工厂项目规划用地面积约221万平方米，总建设期将在64个月内完成，在获得当地政府审批的前提下该工厂将于今年年底之前就开工。

宁德时代在公告之中提到，随着海外尤其是欧洲新能源行业的快速发展，动力电池市场正在持续增长。匈牙利生产基地的建设符合公司全球战略发展规划，将进一步完善公司海外产能布局，满足公司未来业务发展和海外市场拓展的需要，对促进公司长期稳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匈牙利虽然并非传统意义的汽车制造业强国，但是依托着德国汽车制造业的产业转移以及相对廉价的成本优势，该国已经借助外资建立起了辐射全欧洲的汽车零部件和整车制造能力。

匈牙利的汽车配套产业贡献了该国制造业产值的29%，汽车工业产值的91%用于出口，其中超过一半出口至德国，出口额相当于该国总出口额的五分之一。目前全球20家最大的汽车制造商之中的14家均在匈牙利设有整车或零部件生产基地，其中就包括奔驰在凯奇凯梅特（Kecskemét）的紧凑车型总装厂、奥迪设在玖尔（Györ）包括MEB平台电动机制造的发动机工厂、标致雪铁龙在圣戈特哈德（Szentgotthárd）的欧宝品牌总装厂以及宝马投资10亿欧元、用于生产新世代平台（Neue Klasse）的匈牙利新工厂，且宝马的新工厂选址与宁德时代同样位于德布勒森市。

除了欧洲车企之外，中国造车新势力之一的蔚来汽车已经于今年7月29日宣布在该国首都布达佩斯附近的比奥托尔巴吉兴建旗下首个海外工厂，主要用于设置为电动汽车提供电池更换服务的换电站，并将成为蔚来加电产品的欧洲制造中心、服务中心和研发中心。另外，比亚迪和恩捷集团此前都已经在匈牙利建设过生产基地。

根据宁德时代方面的消息，奔驰将是匈牙利工厂的第一批客户。奔驰的首席技术官Markus Schäfer表示，宁德时代将成为奔驰与合作伙伴一起扩大电动汽车生产的里程碑，奔驰将距离2039年碳中和目标更近一步。

至于宁德时代是否会像在中国市场一样为特斯拉柏林工厂供应磷酸铁锂电池则未有定论。特斯拉目前已是宁德时代最大的客户。理论上同在匈牙利境内设厂的大众、宝马、Stellaris和标致雪铁龙都有可能成为宁德时代的当地客户。

匈牙利外交与对外经济部长西雅尔多也在当天表示，匈牙利已经发展为世界领先的电池生产基地，通过宁德时代的投资，匈牙利正在进一步扩大优势。一次性73.4亿欧元的投资也是匈牙利历史上最大的单笔投资。

59.68亿美元，曾出海印度尼西亚

虽然宁德时代在匈牙利的100GWh规划是迄今为止的最大手笔，但这并不代表就是宁德时代出海计划的全部。

4月15日，宁德时代发布公告表示，其控股子公司广东邦普的下属公司普勤时代拟在印度尼西亚投资建设动力电池产业链项目，投资总额约为59.68亿美元。

该笔投资的主要合作方为印尼国有矿业公司Antam和印尼国有电池生产投资公司IBI，合作重点为镍矿的开采和加工、电池材料、电池制造和电池回收。

印尼作为世界上镍矿最为丰富的国家之一，其红土镍矿储量占全球10%以上，2021年镍产量占全球总产量的37%。

此前伦敦金属交易所3月8日的镍挟仓事件一度将镍价格拉升至惊人的10万美元/吨，加上2020年起印尼政府进一步收紧了针对铝土矿、镍矿等多种未经加工原矿的出口，镍供应链的安全已经成为了所有动力电池厂商、甚至汽车制造企业不得不考虑的问题。目前全球镍开采量的三分之一用于生产动力电池，其余部分主要用于生产不锈钢材料。

在宁德时代将眼光投向印尼之前，大众集团就与华友钴业和青山控股在印尼规划了年产12万吨镍、1.5万吨钴的建设项目，预计能够满足每年160GWh的动力电池产能；现代汽车和LG也已投资11亿美元在印尼当地建设规划产能为30GWh的动力电池工厂。

宁德时代方面表示，印尼的布局将有利于进一步完善公司在锂电新能源产业的战略布局，保障上游关键资源和原材料供应。

一波三折的出海之路

不过，宁德时代的出海之路并非一直是一帆风顺。

首先，宁德时代数笔数十亿美元或欧元计的大投资至今为止依然停留在纸面上。若以匈牙利工厂64个月的建设周期计算，该生产基地正式全产能投产将在2029年之后，届时大众集团在欧洲的240GWh工厂以及特斯拉柏林工厂的200GWh工厂早已悉数投入量产，欧洲动力电池市场还会给宁德时代留下多少生态位将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一个可以参考的案例便是宁德时代的图林根工厂。2018年宁德时代发表公告宣布将第一家海外工厂设立在德国图林根州时，包括德国人以及国际投资者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这将是一个中资进军欧洲和海外的号角。

遗憾的是，五年之后的今天，图林根工厂不仅已经比原定投产日期晚了一年有余，无论其14GWh的规划产能、还是目前已获得审批的8GWh产能在日新月异的电动化浪潮之下已经多少显得更像根“鸡肋”。比图林根工厂晚动工近两年的特斯拉柏林工厂更是顺利弯道超车赶在了宁德时代之前投产，即便是第二梯队代表的国轩高科也凭借着直接接手博世集团的老旧工厂取得了比宁德时代更快的进度。以至于五年之前德国人对于宁德时代“入侵”德国本土的恐惧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宁德时代在图林根的小打小闹还仅仅是一个小缩影，更大的不确定性则来自于北美出海计划的搁置。

早在今年3月20日，彭博社就率先报道，宁德时代将在美国投资50亿美元建设一座80GWh、一万名员工的动力电池工厂，以便为特斯拉供货。5月6日，路透社又援引宁德时代内部人士消息称，该公司已经将工厂选址缩小至肯塔基州或南卡罗来纳州，其客户也相应增加了福特和宝马。

80亿美元的美国投资计划、73亿欧元的匈牙利投资计划、60亿美元的印尼投资计划，靠着累计超过200亿美元的天价投资，宁德时代似乎2022年正在欧亚美三大洲四处出击——直至碰壁。

8月初，美国国会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等因素直接使得8月4日宁德时代暂停美国建厂计划的消息不胫而走。

根据美国《芯片与科学法案》之中的规定，一切享有7500美元新能源汽车补贴的车型都必须满足北美组装的动力电池，且动力电池原材料需来自美国和其贸易伙伴国家。直至2029年，车载动力电池要实现100%的美国本土化生产。即便宁德时代最终的墨西哥工厂能够成行，若按照宁德时代在图林根的建设销量推算，墨西哥工厂一经投产可能便已丧失了在美国市场的竞争力。

即便是在对中国相对友好、对“一带一路”持开放态度的匈牙利，政治因素的风险依然存在。匈牙利是首个加入我国“一带一路”倡议，首个设立人民币清算行，以及首个发行人民币债券的中东欧国家。但是中国与中东欧国家最重要的合作框架“17+1合作”正经受着考验。

8月11日，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继立陶宛之后宣布退出“17+1合作”，而捷克外交部也正在考虑跟进。若一贯与捷克保持相近政治态度的匈牙利也在政治态度上缺乏连贯性，对于海外建设周期过长的宁德时代而言绝非幸事。